清晨五点,敦煌还在沉睡,三辆经过伪装的越野车已经驶出庭院,悄无声息地汇入尚未苏醒的街道,然后迅速拐上通往西南方向的省道。车窗贴着深色防爆膜,从外面难以窥见车内情况。
按照王芳最终敲定的方案,他们并未采用马景明建议的“科考小道”,而是选择了程述团队自行规划的B路线——一条相对常规但通过精心设计的节点组合后,同样具备较强隐蔽性的路线。车队将在当天傍晚前抵达阿克塞哈萨克族自治县,在那里进行最后一次正式补给,然后折向西北,进入库姆塔格沙漠边缘的马鬃山区域。
“预计全程车程七小时左右,但进入沙漠边缘后路况会变差,实际可能需要九到十小时。”程述驾驶着领头车辆,眼睛扫过导航和多个监控屏幕。车上除了他和王芳,后排是老K和一名安保队员。
“马景明那边有动静吗?”王芳问道,她手中拿着平板,上面显示着敦煌周边的实时卫星图。
程述看了一眼通信设备:“我们的人报告,他今天凌晨四点就离开了住处,去了城西一处早市,与几个当地驼队的人接触了大约二十分钟,然后返回。早上六点,他通过我们给的联络通道发来一条加密信息,内容是:‘南湖方向已布饵,鱼群开始骚动。祝顺利。’”
“他在执行他的误导方案。”老K从后排探身,“我监控到‘拂晓’那支行动队有两辆车在今天凌晨五点左右突然离开酒店,确实朝南湖方向去了。不过,他们留下了两个人。”
王芳眼神一凝:“留下的人呢?”
“还在酒店附近活动,似乎在监视着什么。”老K道,“可能他们并没有完全相信马景明放的假消息,或者……他们在等别的指令。”
这是意料之中的情况。“拂晓”不是那么容易上当的组织。
“保持监控。另外,我们自己的反跟踪措施全部启动了吗?”王芳问。
“全部启动。”程述肯定道,“车队配备了全频段信号干扰和伪装设备,卫星信号做了跳频处理。沿途预设了三个无人机空中侦察点,后方五十公里有我们另一组人驾驶的伪装车辆进行反向侦查。如果‘拂晓’的人或者其他尾巴跟上来,我们会在第一时间发现。”
二
车队驶出敦煌绿洲,眼前的景色逐渐变得单调而辽阔。笔直的公路像一把灰色的刀,切开无尽的戈壁。右侧远处,祁连山的雪峰在天光下泛着冷冽的白光;左侧,则是黄褐色一直延伸到天际线的荒原,偶尔能看到几丛顽强的骆驼刺或红柳。
王芳望着窗外飞逝的荒凉景象,心中却在计算着时间。从杭州出发到现在,已经过去七天。这七天里,他们跨越了大半个中国,从湿润的江南水乡来到这干燥严酷的西北边陲。时间感在广袤的空间中被拉长又压缩,母亲留下的谜题就像一条看不见的线,牵引着他们穿越不同的地貌与气候,也一步步走近那段被尘封的往事。
父亲林墨轩坐在第二辆车里,此刻想必也正望着这片他曾和母亲一起来过的土地吧。三十年的光阴,改变了太多,但有些东西似乎从未改变——比如这片土地的苍茫,比如那深藏在历史尘埃中的秘密,比如人们为了守护或掠夺它所付出的代价。
中午时分,车队在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公路养护站旁短暂休整。众人下车活动筋骨,吃着简易的自热食品。戈壁上的阳光直射下来,虽然已是深秋,依然灼热干燥。
林墨轩走到王芳身边,递给她一瓶水,目光也望向西南方向。“再往前,景色会更荒凉。当年……我和清荷也是差不多这个季节来的。她说,这里的天空和大地都太干净,干净得让人没法隐藏任何秘密。所以真正的秘密,必须藏得更深。”
“妈当年……在这里有什么特别的发现吗?”王芳问。
林墨轩摇头:“那次我们主要是做地貌勘测和文献对照,为她的星图密码寻找现实坐标的参照。她画了很多速写,记录了一些特殊的地形特征和星象观测点。具体的线索,应该都转化进那套密码系统里了。”他顿了顿,语气有些低沉,“芳芳,有件事……我想现在交给你。”
他从随身的旧帆布包里,取出一个用油纸仔细包裹的扁平方形物件。油纸边缘已经泛黄,但保存完好。
“这是……”王芳接过,入手很轻。
“清荷留给你的信。”林墨轩的声音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她出事前……其实早有预感。她把这封信交给我,说如果有一天,你走上了她未能走完的这条路,并且走到了一个‘最迷茫、最不知道该往何处去’的关头,就让我把这封信交给你。”
王芳的手微微一顿。油纸包裹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厚重。
“我一直带着它,从杭州到敦煌。”林墨轩看着她,“昨晚我想了很久。接下来的路,会越来越难,越来越危险。马鬃山之后是什么,谁也不知道。‘拂晓’在步步紧逼,马景明目的不明……我觉得,现在是时候了。你可能会需要它。”
王芳轻轻抚摸着油纸包裹,能感觉到里面信纸的轮廓。母亲的字迹,母亲想对她说的话,就隔着这层薄薄的纸和三十年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