绑架案留下的阴影,如同无形的墨汁,浸透了林念安幼小的世界。
回到熟悉的家中,她却像换了一个人。往日那个会扑进王芳怀里,软糯喊着“妈妈”的小女孩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蜷缩在角落,对任何靠近都充满惊惧的沉默影子。
她不再开口说话。
医生诊断是严重的创伤后应激障碍,语言功能在极度的恐惧中被自我封闭。她拒绝任何人的触碰,包括王芳。当王芳试图拥抱她时,念安会像受惊的小兽般猛地瑟缩,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盛满了纯粹的恐慌,仿佛王芳不是她的母亲,而是什么可怕的怪物。
这种无声的拒绝,比任何商场的明枪暗箭都让王芳感到刺痛和无力。
夜色深沉,王芳位于顶层的复式公寓一片寂静。自从归来后,出于安全和对念安状态的极度担忧,王芳减少了外出,更多时间在家处理公务,程述和沈墨也来得更频繁。今晚,程述是因为一份紧急文件需要王芳签字,以及商讨应对顾瀚生的初步策略,才在书房待到很晚。王芳体谅他连日奔波,又考虑到自身安全尚未万全,便让他留宿在客房里。
又一个深夜。
王芳轻轻推开儿童房的门,借着走廊透进的微光,看着女儿即使在睡梦中依然紧蹙的眉头和偶尔的惊悸。她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坐在床边的地毯上,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只是贪婪又心碎地看着念安的睡颜。
白日在人前强撑的镇定和力量,此刻在这个安静得过分的孩子面前,彻底瓦解。
她伸出手,悬在半空,想要抚平女儿眉心的褶皱,却最终不敢落下。怕惊醒她,更怕看到她醒来时那陌生的、恐惧的眼神。
深深的无力感像潮水般将她淹没。她赢了那么多场仗,积累了富可敌国的财富,构筑了旁人难以企及的商业帝国,可此刻,她却连自己女儿的一声“妈妈”都听不到。
眼泪无声地滑落,一开始只是几滴,随即便是汹涌的溪流。她紧紧捂住自己的嘴,不让呜咽声泄露半分,肩膀因压抑的哭泣而微微颤抖。在这个只属于她和女儿的黑暗空间里,她卸下了所有盔甲,任由悲伤和自责将自己撕裂。
轻微的脚步声在门口停下。
程述穿着宽松的居家服,显然是听到隐约的动静不放心过来查看。他站在虚掩的门外,透过门缝,看到了那个蜷缩在地毯上、肩膀不住颤抖的背影。那个在商场上如同女王般耀眼的女子,此刻脆弱得像一碰即碎的琉璃。
他的心被狠狠揪紧。
他没有立刻进去,只是静静地站着,直到里面的哭声渐渐低下去,变成压抑的抽泣。他这才轻轻推开门,没有开灯,步履无声地走到她身边。
一件带着体温和熟悉气息的外套,轻柔地披在了王芳单薄的肩上。
王芳猛地一颤,慌乱地擦去脸上的泪痕,但没有回头。她知道是谁。在这个家里,除了他,不会有别人在这个时间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