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陈,看上哪家的机器了?”一个光着膀子、脖子上搭着条脏毛巾的汉子,从一艘船上探出头来,冲着陈国平喊道,露出一口被烟熏得焦黄的牙。
“随便看看,阿力。”陈国平头也不回地应了一句,脚步没停,“你那台‘东方红’卖了没?没卖的话,我这两个老板想看看。”
“早卖啦!你当是黄花大闺女还留着过年啊?”那汉子哈哈大笑。
简单的几句对话,充满了市井气,却也无形中为他们三人的身份做了最好的掩护。方俊立刻明白,高建国让陈国平来带路,是何等明智的决定。
他们此行的目标很明确:寻找一个符合“远洋拖网渔船”、“修船船坞”、“浓郁的死鱼和油泥味”这几个条件的窝点。
陈国平领着他们,没有在码头前沿过多停留,而是直接拐进了一片由修船厂和仓库组成的区域。这里的气味更加浓烈,几乎让人窒息。地上的油污积了厚厚的一层,踩上去黏糊糊的。
“前面那几家,都是私人开的修船厂。”陈国平压低声音介绍道,“技术有好有坏,但只要给钱,死人都能给你修活了。”
方俊的目光,快速地从那几家修船厂的招牌上扫过。“张记船配”、“兄弟船舶维修”、“小李电焊”……都是些简单直接的名字。
突然,他的脚步微微一顿。
他的视线,被最里面的一家公司吸引了。
那家公司的门脸,比旁边的几家都要气派一些。它不是简单的铁皮棚,而是一栋两层高的红砖小楼。门口挂着一块白底黑字的长方形木牌,上面写着六个字——“四海渔业服务公司”。
这个名字,太平常了,平常得甚至有些刻意。
但吸引方俊的,不是它的名字,也不是它的建筑,而是它门口停着的一样东西。
那是一台老旧的、被拆解得七零八落的船用起重机。而在起重机的吊臂上,竟然也被人用麻绳,打上了几个用来固定缆绳的绳结。
其中一个,赫然就是那个“双重八字囚索结”!
方俊的心,猛地一跳。
他没有停下脚步,也没有将目光过多停留,只是在走过那家公司门口的瞬间,用鼻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就是这个味道!
赵建国所说的那种,混杂着死鱼腐臭和浓重机油的味道,就是从这个院子里飘出来的!
他不动声色地跟在高建国和陈国平身后,直到走出了几十米,拐进另一条小巷,他才停下脚步。
“高队,国平,”他的声音有些发沉,“就是刚才那家,‘四海渔业服务公司’。”
高建国和陈国平同时回头,眼中都带着询问。
“你确定?”高建国问。
“确定。”方俊的语气斩钉截铁,“两个特征都对上了。第一,我在他们门口的起重机上,看到了和证物上完全一样的‘囚索结’。第二,那种独特的臭味,源头就在他们院子里。错不了。”
陈国平的眼中,闪过一丝骇人的精光。他眯着眼,回忆着那家公司:“四海渔业……这家公司是三年前开的,老板叫黄四海,不是本地人。听说是南边过来的,手面很大,来了之后就盘下了原来国营渔业公司的三号船坞和冷库。他们自己有好几条远洋拖网船,也对外承接修船的业务。在烂泥湾,算是一霸。”
线索,再一次完美地串联了起来!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蓝色工作服、满手油污的男人,嘴里叼着烟,哼着小曲,从巷子口走了过来,径直走向了“四海渔业”的大门。
在与方俊他们擦肩而过的一瞬间,方俊清晰地看到,那个男人的手指缝里,塞满了和赵建国描述中一模一样的——黑色的油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