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它们,却在他的手臂的“遥控”下,动了起来。
眼泪,毫无征兆地就从他的眼眶里涌了出来。
这不是因为痛苦,也不是因为悲伤。
而是一种……久违了的、几乎被他遗忘的感动!
这感觉,就像一个丢失了心爱玩具的孩子,突然有一天,又在一个蒙尘的角落里,找到了它。
从那天起,这套简陋的装置,成了方俊最亲密的“战友”。他每天都像着了魔一样,在上面一拉就是好几个小时,汗水湿透了衣背,手臂酸痛得像要断掉,他却甘之如饴。
杨岚就坐在一旁,一边帮他记录着数据,一边不断地修正着装置的角度和配重,嘴里还不停地喊着口号,活像个魔鬼教练。
日子,就在这机械的、枯燥的、却又充满了某种希望的循环中,一天天过去。
一个月……
两个月……
他手臂上的肌肉,变得像石块一样坚硬。腰腹的核心力量,更是强得惊人,现在他从轮椅到床上,已经可以做到运用自如。
但是,那双腿,除了被动地移动外,依旧没有任何知觉。像两根沉睡的木头,顽固地拒绝着任何苏醒的可能。
希望的火苗,在日复一日的重复中,似乎又开始变得黯淡。
连杨岚,都有点泄气了。那天,她在记录本上写道:“神经再生,或许真的只是一个无法企及的理论奇迹……”
奇迹,总是在你不抱希望的时候,以一种最不经意的方式,悄然而至。
那是一个深夜。
方俊又是训练到半夜才被小张强行推回病房。他累得连澡都没力气洗,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睡到半夜,他被一阵该死的蚊子叫给吵醒了。
南方的秋蚊子,毒得很。他感觉自己的左脚脚踝,被叮了好几个大包,痒得钻心。
他烦躁地睁开眼,屋里一片漆黑。
又是该死的幻觉。他自嘲地想。腿都没感觉了,怎么可能还会觉得痒?
他翻了个身,准备继续睡。
可那股子奇痒无比的感觉,却像有生命一样,顽固地从他的左脚脚踝处,持续不断地向他的大脑皮层,发送着信号!
那感觉,太真实了!真实到,不容置疑!
方俊的心,猛地一缩!像被电流击中了一样!
他僵在床上,连呼吸都忘了。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静止了。
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将自己所有的意识,所有的精神力,都集中到了……自己的左脚上。
然后,他对着那片黑暗中,虚无的、不存在的脚趾,下达了一个,他已经有小半年没有下达过的、最简单,也最卑微的指令——
动一下。
求你了,就动一下……
一秒。
两秒。
十秒……
一个世纪。
就在他以为,这一切真的只是自己因为思虑过度而产生的幻觉时,就在那股奇痒的感觉也即将消失时——
他盖在薄被下的左脚,那根最不起眼的大拇指,突然,神经质地抽动了一下!
那幅度,那么小,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那一下,那么短,短到仿佛从未发生过。
但,方俊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
不是幻觉!
不是做梦!
是他的大脑,与他那根“死去”的大脚趾,在隔绝了数月之后,重新建立起的那一丝……微弱如蛛丝,却又坚韧如钢索的……神经连接!
那一刻,天地间,再也没有什么物理定律,也没有什么医学理论。
只有一个军人,在黑暗中,死死地咬着自己的拳头,将所有即将冲破喉咙的狂喜、激动、和无法言说的委屈,全都化作了无声的、滚烫的泪水,放肆地,汹涌地奔流而出!
那不足一厘米的、微微的颤动。
那却是,足以撬动整个绝望世界的……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