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与你们科长商量一下,越快越好!”
“好!我今晚回去整理一下,明天就下去!”
“很好!”孙海平从座椅上撑起那干瘦的身躯,第一次主动伸出右手,与方俊紧紧相握,“祝你成功!我很看好你!”
……
炮兵A团招待所的房间里,方俊被几杯茅台灌得满面通红。
团里的领导太热情了,晚宴的规格高得吓人,把他这个下来“蹲点”的师部干事,当成了“军区首长”来接待。
他斜躺在床上,看着电视里刚刚结束的“新闻联播”,时不时地瞥一眼腕上的手表。A团宣传股的张股长,一个四十多岁、嘴皮子很溜的老政工,已经跟他约好,晚上来“深入交流”。
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请进!”方俊急忙起身。
门一开,一股浓烈的酒气就先涌了进来。张股长摇摇晃晃地走进来,一张脸被酒精烧得如同猪肝。
“方……方干事,你今晚,太……太不够意思了!”他一屁股重重地坐在沙发上,一边打着饱嗝,一边用牙签剔着牙,“就喝那么点儿,害得我们……自家人,自己整自己……”
方俊给他泡了杯茶,递过去,开门见山地说:“张股长,明天,我打算先去一营一连,找他们指导员了解一下‘贤内助’活动的详细情况。特别是想找那个叫李军的战士好好谈谈,看看他妻子的来信原文。”
“噗——”
张股长刚喝进去的一口热茶,差点喷出来。他被呛得剧烈地咳嗽起来,酒劲瞬间去了大半,那张猪肝似的脸,肉眼可见地开始泛白。
“你……你说什么?明天……就要下一连去?”他手中的牙签“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满脸惊愕。
“没错。”方俊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但还是继续说道,“孙主任对你们的经验非常重视,要求我尽快取得第一手资料,好向上面写报告。特别是李军和他妻子的事迹,非常感人,是这次总结的重中之重。”
“怎么?张股长,你脸色不太好,不舒服吗?”方俊盯着他那张紫里泛白的脸,问道。
“没……没有,可能是……喝多了点。”张股长的脑门上,已经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他开始顾左右而言他:“方干事,要不……你先休息几天,我明天带你到咱们这儿的龙山寺走走?那里的香火可旺了,上面机关下来的领导,都爱去转转……”
“不,我对那些不感兴趣。”方俊打断了他,“时间紧,任务重。”
“那……那要不明天带你去海边渔村看看?”张股长的声音,已经带上了一丝乞求,“有些渔民有海外亲戚,能弄到些便宜的三用机、太阳镜……”
方俊的眉头,皱了起来。
他想起了,这几年来,不知不觉电视里的样板戏和语录歌渐渐消失。前些年在观察所山头晚间值班时,常常听到的金门广播里播出的歌曲近来部队也冒了出来。地方报刊广播电影电视也存心和政治部领导过意不去,发出来的东西使领导们大伤脑筋。尽管将总政推荐的十首革命歌曲普及推广到每个军人,要求大家人人会唱,还是抵挡不住源源不断的靡靡之音,各种精神污染品不断地渗进军营。于是军区政治部希望借助这次"四爱"活动,在部队进行一次大规模清理,港台挂历、磁带、太阳镜均在清理之类。
“张股长!”方俊的语气,变得有些严肃,“如果你明天没有时间,那我就一个人下去。请你把一连接待我的事情安排好就行。”
张股长闻言,像是被抽掉了全身的骨头,整个人都瘫在了沙发里,如同一条死狗。
“难道……这里面有什么为难之处吗?”方俊终于看出了他的窘态,紧紧地逼问了一句。
“唉!”张股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缓缓抬起头,用那双布满了血丝的眼睛,绝望地盯着方俊。
“方干事……不,方老弟!”他突然换了个称呼,“实话跟你说了吧。你明天……到一连,见不着那个李军。”
“为什么?出差了?还是探亲了?”
“都不是。”张股长的眼神,如同乞丐一般可怜。
“那到底是为什么?”
张股长像是下定了天大的决心,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话:
“因为……因为……一连,压根儿,就没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