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水珠顺着塞缪尔·罗斯的后颈滑落,浸湿了高级西装的衣领,带来一阵短暂的、刺骨的清醒。
镜中那张脸,苍白,紧绷,眼白布满血丝,残留着被六十亿美元这个天文数字灼烧过的屈辱和惊怒。
六十亿!
这个数字如同烙印,深深地烫在他的视网膜上,烫在他作为总统特使的每一寸尊严里,烫得他灵魂都在无声地颤栗。
他,美利坚合众国的全权代表,竟在卡纳内阿这个弥漫着血腥与尘土气息的军阀巢穴里,被一份形同军火超市购物清单般的勒索文件,逼得躲进卫生间喘息!
胡安·卡洛斯那张平静得近乎冷酷的脸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那双深褐色的眼睛里没有狂妄,没有挑衅,只有一种洞若观火的冷静,一种吃定了华盛顿此刻困境的、稳操胜券的笃定。
罗斯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尖锐的痛感强行拉回了他濒临失控的理智。
冷静。
塞缪尔·罗斯,你必须冷静。
愤怒解决不了问题,只会落入对方的圈套。
他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强行压下胸腔里翻腾的岩浆。
他再次看向镜中的自己,眼神里的狂怒渐渐被一种深沉的、近乎绝望的疲惫和冰冷的算计所取代。
他抽出一张纸巾,仔细擦干脸上的水渍,整理好凌乱的领带和西装前襟。
镜中人影的扭曲感消失了,重新变回了那个训练有素、精干冷硬的总统特使,尽管眼底深处那抹被狠狠羞辱过的寒光,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住。
推开隔间的门,罗斯步履沉稳地走了出去,皮鞋在瓷砖地面上发出清脆而规律的声响,仿佛刚才那个在卫生间里几乎失控的人从未存在过。
他无视了指挥中心里那些或探究、或紧张、或隐含嘲弄的目光,径直走向胡安·卡洛斯。
胡安依旧坐在主位上,姿态甚至比之前更为放松。
那杯浓苦的本地咖啡被他随意地放在一旁,袅袅热气已变得稀薄。
他正低头翻阅着一份文件,仿佛刚才那场足以震动白宫的天价勒索从未发生。
罗斯的到来甚至没有让他立刻抬头。
直到罗斯站定在他面前,那股刻意收敛却依然存在的冰冷气息笼罩下来,胡安才缓缓抬起眼皮。
深褐色的眼眸平静无波,迎向罗斯镜片后锐利如手术刀的目光。
“罗斯特使,”
胡安的声音平淡无奇,仿佛在询问天气,。
“感觉好点了吗?”
“卡纳内阿的供水系统可能不太符合贵国的卫生标准,希望没有给您带来困扰。”
这句看似关切的问候,在罗斯听来充满了冰冷的讽刺。
他面皮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强行压住那股再次升腾的怒意。
他没有理会胡安的揶揄,声音低沉、平稳,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冰冷质地,直接切入了核心:
“胡安局长,”
罗斯特使开口,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在突然安静下来的指挥中心里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