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的天,仿佛被一层无形的阴霾笼罩。关于林相府三公子林峰是“妖孽转世,克亲妨主”的谣言,在吴伯安精心编织的暗网推动下,如同滚雪球般越滚越大,越传越邪乎。从最初茶楼酒肆的窃窃私语,迅速蔓延到市井坊间的每一个角落。
“听说了吗?林相府那位三公子,根本就不是人!”
“可不是嘛!说是天上的妖星下凡,专克亲近之人!接生婆就是被他活活克死的!”
“何止啊!我二姑的表妹的邻居就在相府当差,偷偷说的!以前伺候过三公子的丫鬟,没一个有好下场!轻则破财重病,重则暴毙横死!吓死个人嘞!”
“对对对!所以林相爷才把他藏得那么严实,连门都不让出!就怕祸及整个林家!”
“啧啧,长那么好看,原来是吸人精血的妖怪!难怪美得不像人……”
添油加醋,绘声绘色。谣言如同长了翅膀的毒虫,在市井底层疯狂滋生,编织出一张巨大的、充满恶意与荒诞的罗网。林峰那惊世的美貌,成了“妖异”最有力的佐证;他深居简出的习惯,成了“克亲妨主”最“合理”的解释。人们对于权贵秘辛的窥探欲和对于神秘未知的恐惧感,让这些谣言拥有了极其肥沃的土壤。
然而,相府之内,却是一片诡异的平静。林若甫作为当朝首辅,耳目遍布京都,这些甚嚣尘上的恶毒谣言,自然第一时间就传到了他的案头。
书房内,烛火通明。林若甫面沉如水,看着手中密报上记录的种种不堪流言,眼神冰冷如刀,捏着纸张的手指因用力而微微发白。一股难以言喻的愤怒和痛心在他胸腔中翻涌。峰儿……他那个从小体弱、历经生死才苏醒过来的儿子,竟被如此恶毒地污蔑攻讦!什么克亲妨主!什么妖孽转世!简直荒谬绝伦!恶毒至极!
“砰!”林若甫重重一掌拍在书案上,震得笔架砚台一阵乱跳。
“查!”他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杀伐之气,对侍立在一旁的心腹管家林福说道,“动用一切力量,给本相查!查清谣言的源头!另外,传令下去,府中所有人,严禁议论三公子之事!任何敢将外间流言传入内院,尤其是传到三公子或大公子耳中者,杖毙!”
林福心头一凛,深知相爷这次是动了真怒,连忙躬身应道:“是!老爷!老奴这就去办!”
林府的庞大机器悄然运转起来。明面上,林若甫并未直接派人去弹压市井流言,那样只会显得欲盖弥彰。但他动用了更隐蔽也更有效的手段——通过掌控的京都府衙、各大行会、乃至地下帮派,悄无声息地掐断谣言的传播节点,追查最初的散播者。同时,府内更是被林若甫经营得如同铁桶一般,所有可能接触林峰的下人都被严厉警告,层层过滤之下,那些恶毒的流言蜚语,竟真的未能传入林峰居住的清幽小院。
林峰对此一无所知。他依旧沉浸在稳固根基的修炼之中。外界风浪再大,只要不波及他这方小小的院落,他便乐得清静。混沌道种在《混沌道种蕴养法》的运转和小千的辅助推演下,越发凝实稳固,体内动荡的气海彻底平息,虚浮感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沉稳与凝练。他甚至已经能清晰地内视到,那所谓的“精血侵蚀”带来的细微变化——肌肤的确更加莹润通透,骨骼似乎也更为坚韧,整个人仿佛经历了一次由内而外的精微优化。虽然对“美”的方向仍有那么一丝丝抗拒,但感受着体内澎湃的力量和坚实的根基,这点小瑕疵也被他强行忽略了。
【力量在手,天下我有!美点就美点吧,总比弱不禁风强!(╯‵□′)╯︵┻━┻】
范府,书房。
烛光摇曳,气氛却有些沉闷。范闲脸色不太好看地坐在椅子上,对面是如同标枪般挺立的五竹。
“叔,那皇家别院里里外外我都翻遍了,连耗子洞都没放过!真没有!庆帝那老狐狸是不是耍我?”范闲灌了口凉茶,语气带着挫败。他借着郊游的掩护,费尽心机潜入那处守卫森严的皇家别院,结果连钥匙的影子都没摸到。
五竹毫无情绪波动的声音响起:“小姐留下的线索,不会错。钥匙不在那里,就在另一个地方。”
“另一个地方?还有哪儿?”范闲精神一振。
“太后寝宫。”五竹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说“菜市场”,“床下有个暗格。”
范闲刚喝进嘴里的茶差点喷出来:“噗!咳咳咳……太后寝宫?!床下?!叔!你确定?”
“确定。”五竹点头,“当年小姐藏东西进去的时候,是我在外面把风。”
范闲:“……”
他捂着脸,感觉槽多无口。自己那位彪悍的老娘,居然连太后的床底都敢钻?!还让五竹叔把风?!这胆子和操作……难怪被神庙针对!无力感深深包围了范闲。太后寝宫?那地方比皇家别院守卫森严百倍!苍蝇都飞不进去一只!这钥匙……简直比登天还难!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禀报:“少爷,宫里来人了,长公主殿下召您即刻入宫觐见。”
范闲眉头一皱。李云睿?这疯女人又想干什么?
皇宫,长公主所在的宫殿偏厅。
气氛带着一丝压抑的华丽。李云睿斜倚在铺着雪白狐裘的软榻上,手中把玩着一支晶莹剔透的玉如意。她看着走进来的范闲,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眼神却锐利如针。
“范提司,坐。”李云睿的声音慵懒,却带着不容置疑。
范闲依言坐下,心中警惕提到最高。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殿外回廊的阴影里,一道冰冷锐利的气息如同毒蛇般锁定着自己——那是九品箭手燕小乙!只要自己稍有异动,恐怕立刻就会被一箭穿心!
“听说你前些日子遇刺了?还是在京都闹市之中,牛栏街?”李云睿仿佛在闲聊家常,语气却带着一丝玩味,“真是胆大包天啊。怎么样?没伤着吧?”
范闲心中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带着几分“后怕”和“感激”:“劳殿下挂念,下官侥幸,只是受了些皮外伤,并无大碍。还要多谢……那位神秘高人出手相助。”他故意含糊其辞,想看李云睿的反应。
李云睿轻笑一声,那笑声带着一丝说不出的嘲讽和阴冷:“皮外伤?运气倒是不错。不过,范提司可知,是谁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你的命?”
范闲心念电转,试探道:“下官愚钝,实在不知得罪了何方神圣,竟招致如此杀身之祸。莫非……是北齐的探子?”
“北齐?”李云睿嗤笑一声,放下玉如意,身体微微前倾,那双妩媚的凤眸紧紧盯着范闲,红唇轻启,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道:“是本宫。”
轰!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亲耳听到李云睿如此直白、如此嚣张地承认,范闲的心脏还是猛地一缩!一股冰冷的杀意瞬间冲上头顶!他放在膝盖上的手猛地攥紧,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这疯女人!】
殿外,燕小乙的气息瞬间变得如同实质的寒冰!警告意味十足!
李云睿将范闲瞬间的失态尽收眼底,脸上露出一个近乎残忍的满意笑容。她欣赏着范闲眼中翻涌的愤怒和杀意,如同欣赏笼中困兽的挣扎:“很惊讶?很愤怒?想杀我?呵呵……”她慵懒地靠回软榻,“范提司,这里是皇宫。本宫能告诉你,是因为本宫不怕你知道。本宫要你明白,在这京都,本宫想要你的命,随时都可以。这次不行,还有下次。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所以……”她拖长了调子,眼神变得冰冷而充满压迫,“离婉儿远点。否则,下一次,就不是牛栏街那么简单了。”
赤裸裸的威胁!带着皇权的傲慢和长公主的疯狂!
范闲的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他死死咬住后槽牙,将那股几乎要冲破理智的杀意强行压了下去!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让他保持清醒。他抬起头,迎上李云睿冰冷的目光,脸上竟然也缓缓扯出一个笑容,只是那笑容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长公主殿下的‘厚爱’,下官……铭记在心!”
他没有暴怒,没有失态,只是将“铭记在心”四个字,咬得极重。眼中的怒火被强行压下,沉淀为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危险的平静。
李云睿眉头微不可查地一蹙。范闲的反应,有些出乎她的意料。这份隐忍和克制,让她心中莫名地升起一丝警惕。她挥了挥手,如同驱赶一只苍蝇:“滚吧。”
范闲站起身,对着李云睿行了一礼,动作标准到无可挑剔,然后转身,一步一步,沉稳地走出了这座充满压抑和杀机的宫殿。背对着李云睿和那暗处的燕小乙,他脸上的冰冷笑容瞬间消失,只剩下刻骨的寒意和决心!【李云睿……咱们走着瞧!】
走出宫殿,范闲并未立刻离开皇宫。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脑中飞速盘算着五竹所说的太后寝宫暗格。既然入宫了,何不趁机探查一下路线?他深吸一口气,调整好表情,朝着林婉儿居住的宫殿方向走去。借着探望未婚妻的名义,在偌大的皇宫中“无意”地行走观察,将通往太后寝宫的主要路径和沿途的守卫情况,牢牢记在心底。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如同行走在刀尖之上。
御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