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在终南山脚下的无名小山村静静流淌,这几个月堪称穿越以来最惬意的田园牧歌。林峰享受着这份难得的宁静,每日里完善那四门“惊世骇俗”的功法,顺带逗逗村里的大黄狗,仿佛真成了一个无忧无虑的山野少年。然而,他心底那点“人前显圣”、搅动江湖的计划,始终像小虫子一样蠢蠢欲动。
当马蹄踏碎山道的宁静时,林峰知道,舞台要搭好了。华山派一行,终于拖着疲惫却又不失振奋的队伍,回到了那座熟悉的云雾缭绕的山门。
是夜,月华如练。林峰如一道无形的青烟,悄无声息地再次潜入华山,在阴影处藏匿身形,耐心等待着那个最完美的时机。他的目光扫过灯火通明的正气堂,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弧度:“好戏……该开场了。”
与此同时,华山正气堂内,烛火跳跃,映照着堂上三张神色各异的面孔。历经长途跋涉的尘土似乎还未完全洗尽,但一种更为沉重的气氛弥漫着。
岳不群站在风清扬面前,手中托着的,正是那本薄薄的小册子——《辟邪剑谱》。他脸上的表情异常复杂,是一种卸下了千斤重担,却又带着多年沉郁辛酸的释然。
“风师叔,”岳不群的声音低沉而郑重,双手将剑谱向前一送,“此物,是林家小子林平之家传之物。如今物归原主,本应由平之保管。但……此谱干系重大,弟子思虑再三,还是请师叔过目定夺。”他没有看林平之急切的目光,他的视线似乎穿越了这灯火,望向了更遥远的过去。
(岳不群内心独白)
‘十几岁啊……还不过是个毛头小子,师父含恨而终,将这副重担,这座摇摇欲坠的华山,就这样压在了我肩上。几十年了……像一头骡子,不知疲倦地拉磨。振兴华山!这四个字像烙印一样刻在心里。明面上,是儒雅随和、宽厚仁义的“君子剑”,暗地里,是步步惊心、汲汲营营的筹划者。结交官府,压制左冷禅的野心,维持五岳联盟那岌岌可危的平衡,生怕一个不慎,华山数十载基业就毁在自己手上……为了振兴,为了守护,不得不收起锋芒,戴上最完美也最累心的面具。有时午夜梦回,连自己都分不清,哪个才是真正的岳不群?谦谦君子?亦或是为达目的不惜一切的……伪君子?但,值得吗?心累,太累了……如今,风师叔回来了!泰山崩于前亦能面不改色的师叔回来了!天塌下来,终于有高人顶着了……这股前所未有的轻松感,像一股清泉冲刷着积年的污垢与疲惫。或许……这次,我可以试着做一次问心无愧的选择?’ (独白结束)
风清扬雪白的眉毛微微一挑,苍劲如松的手指接过了剑谱,目光深邃,看不出喜怒。他缓缓翻开第一页,八个刺目的字瞬间映入眼帘——“欲练神功,引刀自宫”。
“哼。”风清扬鼻腔里发出一声难以名状的轻哼,脸上肌肉纹丝未动,并未露出丝毫鄙夷或震惊。他默不作声,一页页平静地翻阅下去,速度不疾不徐。剑法精要、心法运转、配合图解……尽收眼底。
好一会儿,他才“啪”的一声合上册子,目光投向岳不群和林平之,声音平静得像深潭:“此谱走的是偏锋,确是极致求快之道。内功心法专为速度而设,配合其诡谲剑招,二者相得益彰。当年林远途能以此闯下赫赫威名,实非侥幸。”
风清扬顿了顿,嘴角泛起一丝极淡、带着点玩味的弧度(虽然岳不群和林平之都解读成了无奈),继续说道:“姑且……就承认它是‘剑法’吧。不过——”他话锋陡然一转,屈指敲了敲剑谱封面,“这开篇‘大义’!嘿嘿,‘必先自……’?”他目光有意无意扫过林平之下腹,又迅速移开,摇了摇头,语气带着一丝调侃般的惋惜,“剑走偏锋至此,代价未免过于……断根绝源。罢了罢了,难怪林远途之后,老林家再没听说出过什么惊才绝艳的剑客,怕是小辈们一看这开头,就给吓跑了吧?这玩意……实在是不雅,太不雅了。”
他虽未明说“副作用巨大”的具体指代(毕竟是难以启齿的下三路),但话语里的揶揄和指向性,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林平之脸皮发紧,心中更是一片绝望的冰凉。
“不!风太师叔!”林平之再也按捺不住,“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双目赤红,声音带着哭腔和不顾一切的决绝,“这是平之最后的希望!我林氏满门血仇未报,贼人余沧海、木高峰尚逍遥法外!晚辈资质驽钝,若按部就班修炼华山剑法,恐怕……恐怕穷尽此生也未必是那狗贼对手!求太师叔垂怜,帮帮平之!无论付出何等代价,平之都……都认了!”说到最后,他声音嘶哑,身体因激动而微微发抖。
一旁的岳不群叹息一声,伸手扶住林平之剧烈颤抖的肩膀,温言劝慰道:“平之,你心浮气躁了。风师叔剑道通玄,自有其道理。此功练之……代价太大,且一旦修炼,恐终生受其禁锢,再也无法攀登真正的剑道高峰。你是我华山弟子,有师门作你后盾,报仇雪恨,非是遥遥无期。”他这番话,半是安抚林平之,半是说给风清扬听,希望能再争取一些余地。
风清扬看着跪地不起的少年,和旁边一脸忧色的掌门师侄,终究是叹了口气。这几十年避世的逍遥日子,似乎把他最后那点尘世的热乎气儿也给磨没了些。他摆摆手:“起来吧。罢了,老夫……尽力而为。”
接下来几日,风清扬闭门谢客。岳不群焦虑地徘徊在思过崖外,林平之更是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望眼欲穿。
又过了三日,风清扬召见了二人。老者精神似乎还好,只是眼神里多了些疲惫。他将一本新的、字迹尚新的册子交给岳不群。
“老夫依其原本心法,另辟蹊径,尝试做了些改动。”风清扬语气平淡,带着一点不抱太大希望的实事求是,“主要在内力运行的路线上做了些许修正,避开了那‘自绝大道’的关隘。至于剑招,并无增减。”
岳不群急忙翻开,林平之也凑近急看。
“不过,”风清扬补充道,“代价是,这速度,达不到原本那般匪夷所思的极致境界了。估计能有原版……六七成速度?顶天了。毕竟,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既要马儿跑得快,又要马儿……”他目光再次扫过林平之,硬生生把后半截有点粗俗的比喻咽了回去,改口道,“……又要马儿不失脚,世上哪有这等十全十美的好事?”这话依旧带着风清扬那种看破世情的淡淡嘲讽感。
岳不群仔细推演了一番改动后的心法,眉头紧锁。诚如风清扬所言,这威力确实大打折扣,对付一般一流高手或许还能逞威,但对上余沧海、木高峰那种成名多年、经验老辣的邪派顶尖高手,恐怕力有未逮。他心中叹息,面上却带着深深的感激:“多谢风师叔费心!”
“弟子……多谢太师叔。”林平之接过那本“改良版”剑谱,声音艰涩。翻看了几页,结合风清扬的解说,巨大的失落感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了他的心脏。六七成……自己这资质……
岳不群看着林平之瞬间惨白的脸,心中也是一阵不忍。他拍了拍林平之的肩膀,语气异常郑重:“平之,听师父的,就练这风师叔修改过的版本!扎扎实实把基础打好!切莫再动那歪心思!报仇之事,师父和风师叔,还有你师娘、师兄师姐们,绝不会袖手旁观!君子报仇,十年未晚!待我们筹谋妥当,必让那余沧海水贼血债血偿!”这番承诺斩钉截铁,带着岳不群此刻少有的真情实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