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元子拂尘微顿,沉默片刻,缓缓道:“流沙河……八百流沙界,弱水三千,乃天地至阴至浊汇聚之所,亦是一处上古战场遗迹,怨魂积聚,煞气冲霄。更有天庭贬谪之神镇守,佛门取经人渡劫之地,因果纠缠,煞是复杂。”
李无恙直视镇元子:“前辈可知,那流沙河底,藏有一缕寂灭之气,与终焉议会相关?”
镇元子神色不变,眼中却闪过一丝波澜:“终焉议会……老道略有耳闻。然此等秘辛,二位从何得知?”
“机缘巧合。”李无恙不置可否,“前辈掌管地脉,监察地气,流沙河异动,想必难逃前辈法眼。西游路上,沙僧日日受飞剑穿胸,此刑古怪,飞剑来源,前辈可知?”
镇元子轻叹一声,起身踱步至窗前,望向远方流沙河方向:“卷帘大将,本乃玉帝近臣,因失手打碎琉璃盏而遭贬。然那琉璃盏……非是凡物,乃昔年瑶池盛会,西王母盛放‘寂灭琼浆’之器。”
“寂灭琼浆?”玄眸光一凝。
“传闻乃采集混沌深处,一缕‘万物终焉’道韵所酿,饮之可窥寂灭真意,然亦沾染寂灭因果。”镇元子转身,目光深邃,“琉璃盏碎,琼浆洒落,沾染卷帘之身。玉帝震怒,贬其下界,受飞剑穿胸之刑。此刑……非是惩罚,而是‘封印’与‘洗涤’。以飞剑之力,日日穿刺,欲将那寂灭之气逼出、磨灭。”
李无恙与玄心中剧震!原来沙僧受刑,竟是为此!
“然寂灭之气,岂是易与?”镇元子摇头,“飞剑穿胸九百载,寂灭之气未散,反与流沙河底上古战场残存的凶煞怨气结合,隐成气候。西游取经,佛法东渡,本有化解怨气、超度亡魂之功。沙僧皈依,得正果,飞剑之刑遂止。然那寂灭凶煞之气,却未彻底消散,反潜藏河底,与某种外力隐隐呼应……”
他看向李无恙:“道友所言终焉议会之气,老道确有感应,然其隐晦异常,与河底本就存在的凶煞怨气混杂,难以分辨。且此事牵扯天庭、佛门,老道乃方外之人,不便插手。”
“前辈可知,那飞剑为何物所铸?又从何而来?”玄追问。
镇元子沉吟道:“此剑名‘诛邪’,乃太上老君八卦炉中所炼,专为克制邪祟寂灭之气。然……”他顿了顿,“老道曾遥遥感应,此剑剑气,近千年来,似有细微变化,隐隐染上一丝……佛性。”
佛性?!
李无恙与玄对视,皆看到对方眼中寒意。太上老君所炼道门诛邪之剑,为何会染上佛性?是常年受佛法熏陶所致,还是……有人刻意为之?
“多谢前辈指点。”李无恙郑重一礼,“今日之言,出前辈之口,入我二人之耳,绝不敢外泄,累及前辈。”
镇元子摆摆手:“老道活了这许多岁月,有些事,看在眼里,明在心里。西游之后,天地暗流汹涌,劫气渐起。二位身负轮回,乃应劫之人,前途多艰,好自为之。人参果将熟,赠二位各一枚,或可助益。”
他袖袍一挥,两枚灵气盎然、形如婴孩的果子落入二人手中,异香扑鼻。
“此果可增寿元,固道基,于混沌、太阴之道亦有裨益。便当结个善缘吧。”镇元子微笑,“流沙河之事,老道不便插手,然若二位欲探河底,或可从此处着手。”
他指尖一点灵光,没入李无恙眉心,乃是一幅流沙河地脉走势详图,标注了几处疑似寂灭之气与凶煞汇聚的节点,以及……一处极为隐秘的、与灵山地脉隐隐相连的“通道”!
“此地脉通道,乃上古遗留,知之者甚少。或可直通河底核心,亦可能……通往某些意想不到之地。”镇元子意味深长道,“二位保重。”
李无恙与玄收下人参果与地图,再次道谢,告辞离去。
出了五庄观,驾云而行,玄传音道:“镇元子看似超然,实则洞察世事。他所言,句句暗藏机锋。沙僧之事,恐比想象中更复杂。那诛邪剑染佛性,地脉通灵山……莫非,灵山之中,亦有终焉议会之人?甚至……”
“甚至金蝉子本人,便是最大嫌疑。”李无恙接口,目光冰冷,“西游路上,沙僧紧随唐僧,若诛邪剑有异,唐僧岂能不知?除非……他本就是知情者,甚至主导者!”
“如此说来,流沙河底所藏,恐非简单寂灭之气,而是……连接终焉议会与灵山内应的某种‘枢纽’或‘通道’?”玄分析道。
“十有八九。”李无恙看向手中地图,“镇元子所指那处隐秘地脉通道,或为关键。你我当速往流沙河,一探究竟。若真如此,或可顺藤摸瓜,揪出灵山内鬼,甚至……揭开金蝉子真面目!”
二人不再迟疑,化作遁光,直奔流沙河而去。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们离开五庄观不久,观内,镇元子对着空荡荡的客座,轻叹一声:“树欲静而风不止。劫数啊劫数……金蝉子,你究竟,是佛是魔?”
他袖中,地书无风自动,显化出一幅画面:流沙河底,浊浪滔天,一道模糊的僧影,正对着一处漆黑的漩涡,默诵经文。漩涡深处,隐隐有灰暗寂灭之气渗出,与僧影身上的佛光,交织成一种诡异而和谐的景象。
僧影似有所感,蓦然回首——赫然是那本该在灵山静修的旃檀功德佛,金蝉子!
而他面前那漆黑漩涡中,一双冰冷、漠然、仿佛万物终焉的眼眸,正缓缓睁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