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平三年的冬夜,衮州州治鄄城,曹操的临时府邸内,却是一派与外界苦寒截然不同的暖融景象。
自洛阳仓皇东奔,已近两载光阴。
这两年间,天下分崩的速度超乎想象。
董卓暴虐,终被吕布所诛,但其部将李傕、郭汜卷土重来,祸乱长安,关中再成炼狱。
关东诸侯则各怀异心,所谓的讨董联盟早已名存实亡,袁绍、袁术、公孙瓒、刘表……
群雄并起,互相攻伐,偌大神州,竟无一片安宁之地。
曹操于陈留散家财,合义兵,得卫兹、张邈等人相助,初举义旗。
历经汴水之败,险死还生,却并未磨灭其雄心。
他辗转奔走,依附袁绍,获东郡太守之职,后因衮州刺史刘岱迎击青州黄巾军战死,在济北相鲍信等力荐下,临危受命,接任兖州牧。
其后,他“设奇伏,昼夜会战”,终在寿张以东大破黄巾,收降卒三十余万,人口百余万,择其精锐编为“青州兵”。
至此,曹操在这乱世中拥有了一块坚实的立足之地,一支可观的军事力量。
此刻的鄄城,便是他新的权力中心。
府邸正堂,灯火通明,炭盆烧得正旺,驱散了北地的严寒。
一场庆功宴会正在举行。
席间觥筹交错,武将如夏侯惇、夏侯渊、曹洪、曹仁,文臣如荀彧、程昱、毛玠等济济一堂,事业初成的喜悦洋溢在每个人的脸上。
曹操坐于主位,身着锦袍,面容清癯。
他举杯邀饮,谈论天下大势,分析各方势力,言语间锋芒毕露,感染着在座的麾下文武。
“诸公,董卓伏诛,但李、郭肆虐,天子蒙尘,关东诸侯各图其利,忘却臣节。我等初得衮州,乃上天所赐根基,当内修政理,外御强敌,以迎天子,靖此国难!”
他目光扫过众人:“前路依旧艰险,操,愿与诸公共勉之!”
“愿随明公,匡扶汉室!”众人齐声应和,声震屋瓦。
荀彧抚须微笑,眼中是欣慰与期许。
程昱目光炯炯,透着计谋深算。
夏侯惇等将领则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气氛正酣,曹洪笑着起身提议:“今日盛宴,岂可无乐舞助兴?听闻府中新得一批歌姬,其中颇有妙才,何不唤出一观,以娱众宾?”
曹操心情颇佳,闻言笑道:“子廉所言甚是。”遂挥手示意。
片刻,环佩叮咚,数名乐工手持管弦入内,于堂侧坐定。
随后,一群身着彩衣的舞姬翩然而入,随着悠扬的乐曲声,舒袖展腰,舞动起来。
舞姿曼妙,容颜姣好,确为一时之选,席间众人皆颔首欣赏。
但曹操看着看着却觉得有些意兴阑珊。
这些舞姬的技艺固然纯熟,姿态也足够优美,但总觉缺少了些许生气,像精心雕琢的木偶,美则美矣,却没有灵魂。
他的思绪不由得飘回了洛阳那个混乱的午后,那个在亭苑惊鸿一瞥的红色身影,那双仿佛蕴藏着火焰的眼睛。
派人寻访多时,只知那日宴饮乃是一落魄外戚之家,不久便因战乱离散,那红衣歌姬亦不知所踪,成为他心头一抹淡淡的憾事。
就在他神游物外之际,乐声陡然一转,从之前的婉转缠绵变得激昂顿挫,如金石迸裂,又如战鼓擂响。
堂中原本柔美的舞姬如潮水般退去,一个身影独自旋入堂心。
刹那间,满堂皆静。
那女子,是卞氏。
她一袭月白深衣,外罩一件品月色绣银线缠枝莲纹的半臂,腰间束着一条深青色宽带,愈发显得腰肢不盈一握。
她的发髻梳得简单,只簪着一支素银簪子,别无他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