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擦干眼泪,整理好表情,才推开病房的门。
父亲正靠在床头,望着窗外,眼神有些空茫。看到她进来,他努力想挤出一个笑容,却牵动了痛处,嘴角抽搐了一下。
昭阳走过去,没有急着展示报告,也没有说那些空洞的“一定会好起来”的安慰。她只是自然地坐在床边,拿起一个苹果,开始慢慢地削皮。
“爸,”她的声音很平静,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沉稳,“医生说了,情况有点麻烦,但咱们不急,一步一步来。以后我每天帮你做医生教的那个按摩,咱们再试试物理治疗。疼的时候你就说,别硬扛着。”
父亲转过头,有些惊讶地看着她。他预想中的女儿,应该是焦急的、四处打电话找关系的、试图力挽狂澜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安然地坐在那里,说着如此……接纳现状的话。
沉默了一会儿,父亲长长地吁出一口气,那紧绷的肩背,似乎也随着这口气,松弛了几分。“哎,”他应了一声,“听你的。”
那一刻,昭阳清晰地感觉到,病房里那种无形的焦灼氛围,改变了。一种共同面对、而非对抗疾病的默契,在父女之间悄然建立。
晚上,她再次翻开情绪日记。
情境:父亲确诊严重腰椎病,治疗方案有限。
情绪命名:强烈的无力感(70%),悲伤(20%),恐惧(10%)。
身体感受:胸口巨石压迫感,四肢沉重。
自动化思维:“我必须做点什么!”“我太没用了!”“为什么不能更好?”
深层需求:渴望掌控,渴望父亲安康,逃避自身局限带来的不安。
转念\/接纳:意识到生命的衰老与病痛有其自然规律,非个人意志可完全扭转。接纳医学的局限,也接纳自身能力的边界。将注意力从“无法改变的”转移到“可以做到的”——高质量的陪伴、细致的照护、情感的支撑。
结果:无力感未被消除,但转化为一种沉静的、与现实和解后的力量。与父亲的互动从焦灼对抗变为共同面对,关系更贴近。
写完这些,她放下笔,走到窗边。城市的夜景依旧,但她的内心已然不同。她想起外婆生前,面对田里旱灾,颗粒无收时,说过的一句话。那时她觉得外婆是认命,现在才懂,那是一种深沉的智慧:
“地上的庄稼,有时不由人。但心里头的田地,啥时候都能自个儿耕种。”
是啊,外在的境遇,很多时候我们无力全盘掌控。但我们可以选择如何面对它,如何在内心的田地上,种下平静、接纳与爱的种子。
她感到一种扎根般的踏实感。然而,一个新的觉察也随之浮现:她能接纳父亲的病痛和生命的无常,但当面对的是因自己的一个小小疏忽而导致的失误时,那种尖锐的自我攻击和难以宽恕的感受,又该如何化解?
当一个无心的过失引发强烈的自我谴责时,昭阳意识到,最难的接纳,是对自己的不完美。她将如何看清自责背后的完美主义陷阱,并学习像对待挚友一样,温柔地宽恕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