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个字。简单,却像积蓄了千年力量的闪电,猝不及防地劈开了她脑海中的重重迷雾!
不是要去“消灭”那些相,风雨声、烛光、记忆、情绪……它们存在,但它们只是流经。不是要筑起一道高墙,将它们阻挡在外,那本身还是一种“住”,住在“抗拒”之上。
“无所住”,是让一切来,也让一切去。不抓取,不抗拒,不评判。如同这烛火,风吹来时它摇曳,风止时它便安静燃烧,它从不执着于某种固定的形态。
而那个“心”,那个能听、能看、能感受、能思考的“心”,它本就在那里,如如不动,清净澄明。它不需要从外界去“生”,它本就具足。只是因为太多的“住”——住于色声香味触法,住于得失,住于爱憎,住于过去未来——如同尘埃,遮蔽了它本来的光芒。
“应无所住,而生其心。”——不是在“无所住”之外,另去“生”一个心。而是,当真正“无所住”时,那个本自清净、能生万法的“心”,自然朗然现前!
原来如此!
昭阳猛地抬起头,泪水毫无预兆地奔涌而出。不是悲伤的泪,不是委屈的泪,那是一种堵塞已久的河道被瞬间冲开的畅快,是一种在黑暗中被闪电照亮、看清自身所在的狂喜与震撼。
她泣不成声。
肩膀微微颤抖,泪水滚烫地滑过脸颊,滴落在泛黄的书页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她不去擦拭,任由情绪如这窗外的暴雨般倾泻。
她想起了职场中那个拼命证明自己、渴望认可的自己,那是“住”在了“我执”和“功名”之上;想起了与父亲争吵时那份不被理解的愤怒和委屈,那是“住”在了“对立”和“怨憎”之上;想起了对未来隐隐的担忧,那是“住”在了“未知”和“恐惧”之上。
所有这些内耗,所有这些痛苦,根源不在于外境,而在于这颗心,总是攀缘外境,粘着不去。
风雨依旧,烛光依旧。但昭阳眼中的世界,已然不同。那喧嚣的风雨,不再是扰乱心神的魔障,它们只是自然的现象,来了,也会走。那摇曳的烛光,不再是飘忽不定的象征,它只是在当下,尽其所能地燃烧。
她的心,在泪水的洗涤后,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明和宁静。那是一种根植于内在的、不随外境流转的安定。
不知过了多久,风雨声渐渐歇了,只剩下淅淅沥沥的余韵。蜡烛也燃到了尽头,火苗跳动了几下,终于熄灭,留下一缕青烟。
黑暗中,昭阳静静地坐着,脸上泪痕未干,嘴角却泛起一丝澄澈的微笑。她仿佛能感觉到,那些曾经坚固的执着,正在如冰消融。
她摸索着拿起手机,屏幕的微光照亮她平静的脸。她打开那个记录她心路历程的社交平台,没有配图,只是在黑暗中,凭着内心的触动,一字一句地敲下今晚的感悟,没有提及具体的经文,只分享了那种“无所住”后,内心豁然开朗的体验,如同在暴风雨的中心,找到了一片永不摇动的宁静。
她不知道,这黑暗中随缘写下的几行字,正悄然穿越虚拟的网络,如同一颗投入湖心的莲子,将在另一个陌生的心灵中,激起怎样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