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追求绝对的?为什么要苛求自己必须完全摆脱焦虑、必须永远心态平和?这本身不也是一种执念吗?
她改变方式,不再执着于斩草除根。手指轻抚过菜畦,她惊讶地发现,几株野草与青菜相安无事地共生。有的甚至还为娇嫩的菜苗遮去些许烈日。
看这株,明净师姐不知何时来到她身边,指向一丛生菜旁的野草,它没抢生菜的养分,反而帮它保持水土。有些虫子爱吃这草,就不去祸害生菜了。
昭阳若有所思。她想起昨日母亲寄来的那件羊绒衫,想起那些曾让她夜不能寐的职场倾轧。这些烦恼,是否也像眼前的野草,本可以与内心的宁静和平共处?
她开始耐心地分辨:哪些杂草确实危害菜苗,需要清除;哪些只是安静生长,不妨留它们一席之地。这个过程,竟像是在梳理自己的心绪。
牛筋草就像那些根深蒂固的恐惧,必须连根拔起;马唐好似不断复起的消极念头,需要持续觉察;而荠菜这样的,或许本就不是烦恼,只是她错认了。
汗水浸湿了她的衣衫,指尖被草叶划出几道细痕,火辣辣地疼。但她却感到前所未有的清明。当她把一株株真正有害的杂草拔除时,仿佛也在将心中那些消耗能量的执念一一放下。
午后,天空飘来几朵乌云,很快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明净师姐招呼她去廊下避雨,她却摇摇头:正好凉快些,我再做一会儿。
雨丝轻柔地落在她身上,与汗水混在一起。她继续蹲在菜畦间,动作愈发从容。有时她会停下来,观察一只在菜叶下躲雨的瓢虫,或是倾听雨滴打在叶片上的清脆声响。
这一刻,她不再是那个在都市丛林中疲于奔命的昭阳,也不是那个在婚姻中迷失自我的昭阳。她只是一个在雨中除草的普通人,与脚下的土地、身边的作物、空中的雨滴融为一体。
雨渐渐停了,西边的天空出现一道淡淡的彩虹。昭阳也终于除完了最后一垄菜地的杂草。她直起酸痛的腰背,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菜园焕然一新,青菜在雨水的洗涤下更加翠绿欲滴,几株无伤大雅的野草在田埂边轻轻摇曳,为整齐的菜畦平添几分野趣。
烦恼如草,无法根绝,但能通过持续修行,不让其占据心灵的良田。她轻声自语,忽然明白了这个朴素却深刻的道理。
收工时,她的手上沾满泥土,指甲缝里也是黑的,浑身酸痛,内心却充盈着一种奇特的满足感。这种感觉,比完成一个重大项目、拿到一笔丰厚奖金更让她踏实。
就在她收拾工具准备离开时,清心师姐站在菜园门口,目光温和地看着她。
明日若有空,清心师姐轻声说,帮我去村里走一趟?有位居士为孩子的学业焦虑不已,需要开解。
昭阳微微一怔。自己尚在修行路上摸索,如何能开解他人?那些关于菜园禅的领悟,不过是刚刚萌芽的幼苗,如何能经得起现实风雨的考验?
但看着清心师姐信任的眼神,她抚摸着手中沾满泥土的锄头,忽然生起几分期待——
或许,这正是检验这些时日修行的契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