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阳拿着窝窝头的手僵住了。她感觉那些话像细小的针,扎在她身上。她虽然不是完全明白,但知道“姑娘”指的是她,“甩手掌柜”说的是她爸爸,或者妈妈。
外婆喝粥的动作停住了,碗沿磕在桌子上,发出轻轻的“嗒”的一声。
“吃饭都堵不住你的嘴?”外婆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罕见的冷硬。
舅妈撇撇嘴,不再说话,但脸上的神色分明是不服气的。
饭后,舅舅下地去了。舅妈抱着小宝在院子里晒太阳,指挥昭阳:“去,把鸡喂了。小心点,别把谷子撒了,那可都是粮食。”
昭阳端着小半碗谷糠混合物,小心翼翼地走到鸡圈旁。几只母鸡立刻围了上来,咯咯地叫着。她有点害怕,手一抖,几粒谷子从碗边滑落,掉在地上。
“哎哟喂!我的大小姐!”舅妈夸张的声音立刻响起,“跟你说别撒别撒!这粮食是你爸你妈给的钱买的?白吃白住还糟蹋东西!”
昭阳的脸瞬间变得惨白,端着碗的手指用力到泛白。
“我不是故意的……”她小声嗫嚅。
“不是故意的就行了?”舅妈不依不饶,“就知道,丫头片子就是赔钱货,干点活都干不利索!”
“赔钱货”。
这三个字,像一块冰冷的石头,狠狠砸在昭阳的心上。她在城里也听过邻居吵架时说过类似的话,但从未有人这样直接地、带着明确的嫌弃,砸向她。
她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地上那几粒金黄的谷子,感觉周围的声音都变得模糊。鸡的咯咯声,舅妈的抱怨声,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只有那三个字,清晰而尖锐地在她脑海里回荡。
外婆从灶间走出来,手里拿着扫帚,默默地扫起那几粒谷子,倒回鸡食槽里。然后,她拉起昭阳冰凉的小手,把她带回屋里,塞给她一个早上偷偷藏起来的、稍微软和点的窝窝头心子。
“吃吧。”外婆只说了一句,粗糙的手掌在她头顶轻轻按了按。
昭阳拿着那块小小的、温软的窝窝头,却没有吃。她抬起头,看着外婆布满皱纹的脸,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这里不是她的家。她是多余的,是“赔钱”的,是需要小心翼翼才能不被嫌弃的。
寄人篱下的心酸,不在于身体的劳累,而在于那句随时可能落下的“赔钱货”,它将一个孩子的自尊,轻轻巧巧地踩进了泥土里。
院子里,舅妈还在低声嘟囔着什么,伴随着小宝咿咿呀呀的声音。昭阳攥紧了手里那块窝窝头,仿佛那是她此刻唯一的依靠。
她开始明白,往后的日子,可能比那硬邦邦的窝窝头皮,更加难以下咽。而明天,等待她的又会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