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郭忘机的烈火
腐雨在风吼隘口织成灰暗的幕布,联军临时营地内弥漫着绝望的湿冷与血腥气。伤兵的呻吟、铠甲被侵蚀的滋滋声、远处渊劫兽的咆哮,如同钝刀切割着每个人的神经。营地深处,一处相对干燥的山岩凹洞内,却升腾着奇异的热浪与刺鼻气味。
东郭忘机,此刻正被一群衣衫褴褛、眼神却燃烧着复仇火焰的南疆流民簇拥着。他们脚下堆满了一种深褐色、表面布满孔洞的腐化藤蔓根茎——正是遍布南蛮、在腐雨催生下疯狂滋长的“蚀骨藤”。旁边则是成堆的黄色块状物,散发着浓烈的硫磺气息,这是流民们冒险从废弃的火山矿坑中背出的原矿。
“动作快!碾得越细越好!”东郭忘机声音嘶哑却充满力量,他挽着沾满污渍的袖子,亲自示范着。几个健壮的流民汉子用沉重的石杵,在石臼里奋力捣碎硫磺块,黄色的粉末飞扬,混合着汗水和雨水的味道。另一边,一群妇人灵巧地用浸泡过药汁的韧草编成密实的球型筐,内衬涂着厚厚一层从沼泽深处采掘的防火泥浆。
“东郭先生,这…这东西真能烧起来?下着这鬼雨呢!”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老兵疑惑地问道,他的一条胳膊还缠着渗血的布条。
东郭忘机拿起一块捣碎的硫磺,又抓起一把碾磨成细丝的蚀骨藤绒,眼中跳跃着近乎狂热的智慧光芒:“问得好!寻常之火,自然敌不过这腐雨。但‘地火雷’不同!蚀骨藤饱吸腐化之息,其芯干燥如絮,遇热即燃,更妙的是,它燃烧时释放的毒烟,本身就是一种腐蚀性能量!硫磺则是引火助燃、催发爆裂的关键。二者结合,再以这特制药泥包裹隔绝湿气…”他拿起一个刚刚做好的“地火雷”,它约莫人头大小,草筐外露出的藤绒如同恶魔的毛发。“只需一点火星,哪怕在暴雨之中,它也能瞬间化作焚城烈焰!其燃烧时释放的暗绿色毒火,更能引燃腐化之物,让那些黄金狗贼自食恶果!”
他小心地将硫磺粉和蚀骨藤绒按特定比例混合,填入草筐,最后用湿泥封口,只留一小截浸透油脂的藤丝作为引信。“记住,搬运时务必轻拿轻放,远离明火!待月黑风高,雨势稍歇之时,便是我们复仇的号角!”
夜色如墨,腐雨依旧淅沥,但势头确实弱了几分。一支由流民组成的敢死队,如同幽灵般在泥泞中潜行。他们背负着沉重的“地火雷”,借着断壁残垣和扭曲树影的掩护,悄然逼近黄金军团位于隘口侧后方的一处重要物资囤积点——黑石堡。这里囤积着大量腐化生物所需的“腐肉胶”、修复铠甲的黑铁锭,以及从后方运来的粮草,是支撑前线黄金军团的重要节点。
黑石堡守卫森严,高耸的塔楼上燃着幽绿的火把,身披暗金重甲的卫兵来回巡逻。但在流民们眼中,那不过是待宰的羔羊。他们熟悉这片土地每一条沟壑,如同熟悉自己的掌纹。
“上!”随着东郭忘机一个压低的手势,数十条黑影分成数股,如狸猫般敏捷地攀上陡峭的堡墙外壁,利用钩索和阴影,无声无息地越过了第一道防线。
堡内,巨大的仓库如同巨兽匍匐在阴影中。巡逻队的脚步声在雨声中显得格外沉闷。敢死队员们屏住呼吸,在东郭忘机精确的指挥下,将背负的“地火雷”迅速安置在仓库的木门缝隙下、通风口旁、以及堆积如山的物资垛之间。每一个安置点都经过精心计算,力求覆盖最大范围。
安置完毕,负责点燃引信的几人从怀中掏出特制的火折子——那是用蚀骨藤芯和某种发光菌类混合制成,用力一吹,便腾起一簇微弱却顽强的幽绿色火苗。火苗迅速舔舐上浸油的藤丝引信!
嗤嗤嗤——!
细微的引燃声在雨夜中几不可闻。安置者们如同受惊的鱼群,迅速没入黑暗,按预定路线撤离。
数息之后。
轰!轰轰轰——!!!
沉闷的爆炸声如同大地深处传来的咆哮,瞬间撕裂了雨夜的死寂!黑石堡方向,一团团妖异的、粘稠如液态翡翠的火焰冲天而起!那火焰仿佛拥有生命,带着强烈的腐蚀性,无视倾盆的腐雨,疯狂地吞噬着接触到的一切!
木制的仓库大门瞬间被炸碎、点燃,化为流淌的绿火!堆积的“腐肉胶”遇火即燃,爆发出更猛烈的火焰和刺鼻的恶臭!黑铁锭虽未融化,但高温使其扭曲变形。囤积的粮草更是化作一片火海!暗绿色的火舌贪婪地舔舐着堡内的建筑,连坚固的石墙都被烧得噼啪作响,表面迅速碳化剥落!
“敌袭!救火!快救火!”凄厉的警报和黄金士兵惊恐的呼喊响成一片。然而,普通的沙土和水在泼向那诡异的绿火时,要么被瞬间蒸发,要么竟助长了火势!那火焰如同跗骨之蛆,粘附在铠甲、武器、甚至人体上猛烈燃烧,散发出皮肉焦糊的恶臭和滋滋的腐蚀声!整个黑石堡陷入一片绿色的地狱,浓烟滚滚,直冲被腐雨笼罩的昏暗天穹。
风吼隘口前线,正在指挥渊劫兽猛攻石象军阵线的黑暗魔法师,猛地回头望向后方那冲天而起的绿光与浓烟,脸色瞬间变得铁青。“黑石堡?!该死!传令!第三、第四千人队,立刻回援!扑灭大火,保住物资!”
随着他气急败坏的怒吼,两支原本用于增援前线、压制赫连骁的精锐千人队,不得不调转方向,朝着火光冲天的黑石堡仓皇奔去。隘口前线黄金军团的攻势,顿时为之一滞!
微生无相的音调
巨骨裂谷,嶙峋的灰白色巨骨如同倒塌的山峦,从腐化泥沼中狰狞刺出,直指铅灰色的天穹。裂谷深处弥漫着终年不散的灰白雾气,那是巨兽骸骨散逸的远古气息与腐化能量交织形成的独特场域,寻常生灵靠近便会心智混乱、血肉消融。此刻,这里却成了石象军残部最后的喘息之地。
赫连骁倚靠在一根粗如殿柱的肋骨旁,脸色苍白如纸,嘴角还残留着未干的血迹。地脉龙脊鞭无力地垂在身侧,鞭梢的金光黯淡得几乎熄灭。连续的高强度心桥连接与腐雨的侵蚀,已让他油尽灯枯。残余的石象骸骨散落在裂谷各处,它们身上覆盖的磷火盐晶铠甲早已黯淡无光,布满了蛛网般的蚀痕,如同风化的岩石。象灵眼窝中的灵魂之火微弱摇曳,传递着疲惫与深沉的悲怆。每一次减员,都是先祖英灵的永久消逝。
“王子…我们…还能撑多久?”副将的声音嘶哑,带着绝望。腐雨冰冷地抽打着每一个人的脸庞。
赫连骁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前所未有的无力感攫住了他。就在这时,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亘古洪荒的威压,如同沉眠的火山苏醒,骤然降临整个裂谷!
灰白的雾气无声地翻涌、旋转,向两侧分开。一个身影,缓缓从雾霭深处走出。
来人身材异常高大,几乎与周围巨大的兽骨等高。他披着一件由不知名兽皮简单缝制的宽大斗篷,兜帽遮住了大半面容,只露出线条刚硬如岩石雕刻的下颌。他的步伐沉稳而缓慢,每一步落下,地面都似乎发出低沉的回响。最令人心悸的是他手中握着的那根“手杖”——赫然是一根比成年男子腰身还粗、通体莹白如玉、表面天然烙印着玄奥金色符文的远古巨象腿骨!骨杖顶端,镶嵌着一颗拳头大小、流转着混沌星芒的奇异宝石,散发出柔和却沛然莫御的力量,将周围的腐雨和灰雾都排斥开数尺之外。
正是训象人“微生…无相!”赫连骁瞳孔骤缩,挣扎着想站直身体。
微生无相并未开口,兜帽下的目光如同实质般扫过赫连骁和他身后残破的石象军。那目光深邃悠远,仿佛穿透了时间的长河,看到了远古巨象奔腾于莽荒大地的辉煌。他缓缓举起手中的巨骨杖。
嗡——!
杖顶的混沌星芒宝石骤然亮起!一道肉眼可见的、如同水波般的淡金色涟漪以骨杖为中心,瞬间扩散开来,扫过整个裂谷!
奇迹发生了!
散落在裂谷各处的石象骸骨,无论破损多么严重,它们的眼窝中那原本微弱摇曳的灵魂之火,如同被注入了新的生命源泉,猛地爆发出惊人的光芒!淡金色的火焰熊熊燃烧,甚至比全盛时期更加璀璨夺目!骸骨本身发出“嘎吱嘎吱”的轻响,仿佛沉眠的力量正在被唤醒。空气中弥漫的远古气息与混沌星芒宝石的力量产生了奇妙的共鸣,如同低沉的、源自大地深处的脉搏声在裂谷中回荡。
微生无相的目光最终落在赫连骁紧握的地脉龙脊鞭上,以及他腰间悬挂的、由远古巨象獠牙雕琢而成的祖灵号角。他缓缓抬起一只手,指向那支号角,动作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赫连骁福至心灵,强撑着身体,解下那支承载着王族血脉与先祖荣耀的号角。号角入手冰凉沉重,表面古老的象形符文仿佛在呼应着骨杖的力量。
微生无相并未言语,但他磅礴的意念如同浩瀚的潮汐,直接涌入赫连骁的心神深处。那是一段苍茫古老的旋律,没有具体的音节,只有大地的脉动、群山的呼吸、巨象奔腾的蹄声、以及星辰运转的轨迹交织而成的宏大乐章——《乘龙调》!传说中,唯有最纯粹的祖灵血脉,以心魂为引,方能吹响这唤醒远古战魂的绝唱!
赫连骁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将祖灵号角凑到唇边。他闭上双眼,心神彻底沉入微生无相传来的那宏大乐章之中,王族血脉在体内奔涌沸腾,与手中号角、与脚下大地、与裂谷中所有苏醒的象灵产生了前所未有的紧密联系!
呜————————!!!
苍凉、雄浑、仿佛穿越了万古时空的号角声,骤然在巨骨裂谷中炸响!那声音并非尖锐刺耳,而是如同大地龙吟,带着无与伦比的穿透力与神圣感,瞬间盖过了腐雨的淅沥和战场的喧嚣!
号角声响起的一刹那,异象陡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