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鉴焚渊·玄光破瘴
砺石堡西门防线的血腥气尚未被风雪吹散,寒铁堡王庭深处的“玄机殿”已笼罩在更沉重的阴云之下。殿内穹顶高阔,镶嵌着以秘法驱动的、模拟星河流转的荧光晶石,此刻却显得黯淡无光。巨大的冰玉圆桌旁,人影肃立,气氛凝滞如铁。
云将端坐主位,深青常服外随意披着雪狼氅,脸色苍白依旧,眼底却沉淀着风暴过后的冰寒与疲惫。他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玉桌面,留下一道道细微的水痕。轩辕素侍立其侧,绝美的容颜笼罩着忧色,目光不时扫过殿外那被诡异极光蛛网笼罩的天空。江牧站在云将身后半步,覆盖着狰狞黑甲的右臂低垂,裂甲剑悬于腰侧,噬魔藤安静蛰伏,少年脸上再无半分稚气,只有刻骨的恨意与亟待宣泄的力量。独孤逸尘抱剑倚在殿柱旁,青衫磊落,眼神却锐利如鹰隺,扫视着殿内每一个角落。
墨轩、墨言、墨玄三位学城学士分列左右,面色凝重。殿内还多了一位风尘仆仆的陌生面孔。他身形瘦削,穿着一件浆洗得发白、沾满旅途风霜的学城灰袍,面容普通,唯有一双眼睛异常明亮,透着洞悉世情的睿智与长途跋涉后的疲惫。他便是玄微子座下亲传弟子,奉命星夜兼程赶来的——墨休。他背负着一个用油布严密包裹的狭长木匣,匣身古朴,散发着淡淡的樟木与陈年墨香。
“墨休学士,玄老有何示下?”云将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开门见山。
墨休躬身一礼,声音平稳却带着穿透力:“回禀王爷。玄老于学城‘瀚海楼’禁库深处,一卷以冰蚕丝与玄龟甲合铸的《北荒异闻录》残篇中,寻得关于‘镜魅’的蛛丝马迹。”他解开油布,小心翼翼打开木匣,取出一块巴掌大小、色泽暗沉、边缘残缺的古老龟甲。龟甲上用极其细密的古篆刻着文字,旁边还有几幅线条古拙的简图。
众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其上。
“据残篇所载,”墨休指着龟甲上一处模糊的图纹——那是一个由无数碎裂镜面组成的、扭曲的人形轮廓,“此邪物非血肉所铸,乃‘怨憎之息’混杂‘永冻玄霜’,于极阴秽之地,受‘虚妄之眼’凝视,经年累月所化。其核在于‘镜’——非眼所见之镜,乃心念折射之虚像壁垒。可拟万物之形,惑众生之目,唯惧…至阳之破妄,与…同源之倒影。”
他手指移向另一幅简图:画面上,数面巨大的冰镜呈特定角度排列,将一道炽烈的光束聚焦于一个扭曲的阴影核心。“玄老参悟数日,推演其性。镜魅之能,源于扭曲光影,构筑虚妄壁垒,隔绝真实。欲破其障,非以力强攻,当以‘镜’制‘镜’,以‘光’乱‘影’,使其虚妄之垒自溃!此乃‘冰鉴焚渊’之要旨。”
“以镜制镜?以光乱影?”叶赫崇眉头紧锁,他刚刚从砺石堡血腥的防线撤回,对镜魅那诡异莫测的拟形和冰晶利爪心有余悸,“墨休学士,这…如何施为?”
墨休看向云将,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王爷,玄老推断,那虫洞核心,便是最大的‘虚妄之眼’,亦是镜魅力量之源,维系其存在与拟形之能的关键节点。其散逸能量,扭曲空间,吞噬生命,更如同无形之弦,操控着散布各处的镜魅。若能在核心处制造一场巨大的…光影风暴,以纯净磅礴之光,扰乱其能量频率,如同在沸腾油锅中投入寒冰,必能引发其内部剧烈冲突,瞬间削弱其力,甚至…干扰其对镜魅的操控!”
“光影风暴…”云将深邃的眼眸中精光暴涨,破碎守心玉的凉意在心口流转,左丘子衿关于“共振”的箴言瞬间贯通!他猛地站起身,走到悬挂于殿壁的巨大西域全境舆图前,手指精准地戳向雪葬谷核心!“虫洞吞噬生命能量,扭曲空间,其力场必有核心频率。若要撼动其根基,所需之光,非寻常之火烛!需引动…天地之辉!”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字字如铁,掷地有声:
“传令!西域三十六城,即刻起,执行‘冰鉴焚渊’之策!”
“其一:江牧!”
少年王子踏前一步,黑甲右臂反射着幽光:“在!”
“持兵符,调集王庭工造司所有匠师!征用全境所有可用之铜镜!无论大小、新旧、完损!以雪葬谷虫洞核心为焦点,在泣血冰湖外围高地、千刃冰川南坡、无底冰渊东侧…凡此七处制高点!”云将的手指在舆图上迅速点出七个位置,构成一个隐约的勺形,“构筑‘北斗冰鉴阵’!务必于三日内完成!镜阵需以玄冰为基,符文加固,确保角度精准!待月华最盛之夜,万镜齐转,引九天清辉,聚焦虫洞!此乃破妄之光,乱影之源!”
“领命!”江牧眼中燃烧着火焰,重重抱拳。这是父亲的仇,西域的劫,他责无旁贷!
“其二:九儿,素问!”
九儿坐在角落的藤蔓轮椅上,脸色苍白,空荡荡的左膝下盖着薄毯。听到召唤,她清澈的眼中瞬间燃起不屈的光芒,驱动轮椅上前。轩辕素紧随其后。
“九儿,”云将的目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惜与托付,“待冰鉴阵引动月华,虫洞核心能量场被扰乱、防御降至最弱之瞬,需你…再入险境!”他看向轩辕素,“素问,倾尽所学,以‘月魄星辉苔’精华为引,融合赤鱬之血、硫磺精髓、及…西门队长体内新生的火源之种气息,炼制‘焚渊火种’!务必至阳至烈,蕴含一丝破灭虚妄的创生之火意!”
轩辕素重重点头,眼中闪烁着医者的决绝与创造的光芒:“公子放心!赤鱬血破阴邪,硫磺助燃爆裂,星辉苔蕴生命净化,西门队长之火乃不屈意志所化,四者相合,当可炼出克制腐化源头的奇火!九儿,姐姐定护你周全!”
九儿用力点头,小手紧握轮椅扶手:“王爷,素素姐姐,九儿…准备好了!”她空荡荡的裤管下,藤蔓不安地蠕动,仿佛也感受到了使命的召唤。
“其三:叶赫崇将军!”
“末将在!”冰魄卫总队长声如洪钟。
“命你统率所有冰系法师与精通音律之修士!于雪葬谷外围,泣血冰湖与虫洞之间,择三处冰魄之力汇聚之点!”云将的手指在舆图上划出三个三角支点,“就地取材,以万年玄冰为基,筑‘三才镇魂塔’!塔成之日,以百名修士之力,齐颂《清心咒》古韵!塔身符文需与钟声共鸣,将净化之音波,以冰魄为媒介,聚束成矛,直刺虫洞核心!此乃定魂之音,溃乱之锋!”
叶赫崇眼中精光爆射:“遵命!末将定筑起不破音域,让那深渊魔窟,也听听西域的镇魂之音!”
“墨休!”云将最后看向那位风尘仆仆的学士。
“学生在!”
“你携玄老所赐龟甲秘录,随叶赫将军前往筑塔之地。塔身符文镌刻,需严格依照古法,引动地脉冰魄,与钟声共鸣,不得有误!此乃战术成败之关键一环!”
“墨休领命!必不负玄老所托,王爷所望!”墨休郑重捧起龟甲木匣。
“墨轩、墨玄、墨言!”云将目光扫过三位学城砥柱。
“在!”
“统筹全局!工造、物资、人员调度、信息传递!本王要这三策,如臂使指,不容半分差池!西域存亡,在此一举!”
“是!”三人齐声应诺,眼中燃烧着学城智者的责任与决绝。
独孤逸尘抱剑的手微微紧了紧,清冷的声音响起:“王爷,镜魅诡诈,冰鉴阵筑造期间,必来袭扰。逸尘请命,率剑卫游弋于七处镜阵高地,凡有敢近者,无论人魔,皆斩!”
“准!”云将颔首,目光最后落在舆图上那翻涌的紫黑色标识上,声音低沉而蕴含着破釜沉舟的力量:“三日后,月满中天之时,冰鉴焚渊,镇魂破瘴!此战…不胜,则西域尽墨!”
命令如同投入死水的巨石,激起千层浪,又迅速转化为一道道疾驰而出的命令和奔忙的身影。压抑的王庭,被一股悲壮而决绝的战意点燃。
三日,在风雪与焦灼的等待中,如同绷紧的弓弦,缓慢而沉重地流逝。
雪葬谷外围,七处高地。
往日荒凉的雪原上,此刻人声鼎沸,灯火通明。巨大的原木被拖拽上山,在匠师们震天的号子声中,深埋于冻土,构筑起坚固的基座。无数面大小不一、新旧各异的铜镜,从西域三十六城的每一个角落被征调而来,堆积如山。匠师们如同最精密的工匠,在墨轩派来的学士指导下,小心翼翼地将这些铜镜以特定的角度,镶嵌在由玄冰雕琢的巨大框架之中。冰与铜的结合,在惨淡的天光下反射出冰冷而锐利的光芒,构成一面面朝向雪葬谷核心的巨大“冰鉴”!符文师手持特制的冰魄刻刀,在冰鉴基座和框架上,镌刻下繁复玄奥的古老纹路,每一笔都凝聚着心血与希望。江牧身披玄甲,黑甲右臂在寒风中散发着幽光,亲自巡视督造,噬魔藤不安地在他剑柄上蠕动,仿佛也感应到了远方虫洞那令人心悸的脉动。
独孤逸尘的身影如同鬼魅,带着一队精锐剑卫,在高地外围的雪林与冰隙间无声巡弋,剑锋所指,风雪亦为之辟易。数股试图靠近窥探或破坏的镜魅小队,尚未接近核心区域,便已被凌厉的剑气绞杀成漫天冰晶碎屑。
雪葬谷与泣血冰湖之间的荒原上。
三座巨大的、由晶莹剔透的万年玄冰垒砌而成的棱锥形高塔,正以惊人的速度拔地而起!塔身高达十丈,呈等边三角形分布,彼此间隔数里,却隐隐构成一个稳固的能量场域。叶赫崇魁梧的身躯如同磐石般矗立在主塔之下,指挥若定。冰魄卫和征调的修士们喊着整齐的号子,将一块块重达千斤的玄冰巨砖用滑轮组吊起,严丝合缝地垒砌。墨休攀附在尚未完工的塔身上,一手捧着玄微子赐予的龟甲秘录,一手持着特制的冰魄刻针,全神贯注地将龟甲上那些古老玄奥的符文,一丝不苟地复刻在冰砖之上。每一枚符文完成,冰砖便微微一亮,散发出柔和的冰蓝色光晕,与地脉深处涌动的冰魄之力隐隐呼应。
寒风呼啸,卷起冰屑拍打在脸上如同刀割,但筑塔者的眼神却无比专注。塔基周围,上百名精挑细选、精通音律的修士盘膝而坐,在一位白发老修士的带领下,低声吟唱着《清心咒》的片段,他们的声音并不洪亮,却奇异地汇聚成一股涓涓细流般的韵律,随着镌刻的符文,悄然融入那正在成型的塔身之中。
寒铁堡,“丹心阁”。
这里已化为烈焰与药香交织的战场。巨大的冰玉丹炉被地火炙烤得通红,炉内翻滚着粘稠如岩浆、却又散发着奇异金红色光芒的液体。炽热的高温扭曲着空气,将轩辕素绝美的脸庞映照得忽明忽暗。她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眼神却锐利如鹰,双手快得只剩下残影,不断将各种处理好的药材投入炉中。
一旁特制的寒玉台上,摆放着几样核心材料:
一只冰晶瓶内,盛放着粘稠如汞、散发着深海腥气与奇异净化波动的赤鱬之血。
一匣经过反复提纯、结晶如金色砂砾、蕴含着狂暴火元素的硫磺精髓。
一只玉盒内,封印着几片散发着柔和翠绿光晕、生机盎然的月魄星辉苔精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