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穴中水声滴答，幽暗深处唯有两人微促的呼吸声交错。凌清尘背靠冷硬石壁，面色苍白如纸，衣襟前暗红的血渍触目惊心。他勉力维持着盘坐的姿势，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显然正在忍受极大的痛苦。
楚瑶音跪坐在他身前，一双纤手微微发颤，悬在半空，进退两难。凌清尘的伤势远比她想象的严重，那黑袍人的一掌不仅震伤了他的肺腑，更有一股阴寒歹毒的真气钻入经脉，如附骨之疽般不断侵蚀着他的本源。
寻常丹药根本无力回天。
“你…”楚瑶音咬了咬下唇，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哽咽，“你的伤不能再拖了。那阴寒真气已侵入心脉附近…”
凌清尘缓缓睁开眼，眼底带着重伤下的疲惫，却依旧沉静如深潭。“我知道。”他声音低哑，“但此真气极为古怪，我宗玄门正法竟难以将其彻底化去，只能暂时压制。”他咳了几声，唇角又溢出些许血丝，那血色竟隐隐泛着诡异的幽蓝。
楚瑶音看在眼里，心尖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她猛地想起什么，从怀中贴身之处取出一个触手温凉的玉瓶。“这是我…我娘亲留给我的‘九阳融雪丹’，乃至阳之药，或可克制那阴寒之气。”她倒出一粒赤红圆润、散发着灼热气息的丹药，递到凌清尘唇边。
凌清尘目光落在丹药上，微微一顿。他博览群书，自然知道这“九阳融雪丹”乃是极难得的极品灵药，非正道丹途所能炼制，其来历隐隐指向某个亦正亦邪、踪迹缥缈的隐世门派。他深深看了楚瑶音一眼，并未多问，依言张口吞下。
丹药入腹，一股暖流迅速化开，驱散了些许寒意。凌清尘脸上恢复了一丝血色，但很快，那暖流仿佛激怒了那股阴寒真气，更加猛烈的寒气反扑而来，他闷哼一声，身体剧烈一颤，眉宇间瞬间凝结起一层薄薄的白霜。
“不行！”楚瑶音惊呼，下意识地伸手握住他冰冷的手腕，试图渡过去些许真气，却如泥牛入海。“药力不够，还是…还是无法根除！”
凌清尘闭目内视，感受着体内那两股力量的激烈交锋，缓缓摇头，声音愈发虚弱：“此寒气之精纯霸道，远超想象…九阳融雪丹也只能暂缓其势…若无至阳本源之力持续灌注，恐…”
话未说尽，但意思已然明了。
楚瑶音脸色煞白，怔怔地看着他眉心的冰霜，又感受着他手腕上传来的、几乎能冻结血液的冰冷，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攫住了她。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在这里。
电光火石间，一段深埋于记忆角落、几乎被遗忘的口诀悄然浮现——那是她年少时无意在家中一卷残破古老的玉简上看到的秘法，名为《同心焱诀》。旁边还有数行细密小注，言及此诀需道侣二人心意初通，引动体内阴阳二气，以神交为桥，魂念为引，方能合修共济，衍化生生不息之纯阳焱力，可焚尽世间万般寒毒阴秽。
当时她年纪尚小，对此等合修秘术一知半解，只觉面红耳赤，匆匆一瞥便不敢再看，但那晦涩口诀却因太过奇特而莫名记了下来。此后多年，从未想起，此刻却每一个字都清晰得可怕。
道侣…心意初通…神交魂引…
这几个字如同惊雷在她脑海中炸开，让她耳根瞬间滚烫。她与凌清尘，算得上心意初通吗？他们相识不过数日，虽历经险境，彼此间仍有重重迷雾隔阂…
可若不用此法…她看着他气息越来越微弱，那冰冷的死气正一点点蚕食他的生机。
楚瑶音的心狠狠一抽，再无疑虑。
“凌清尘…”她的声音带着决绝的颤抖，眼神却异常明亮起来，“我…我或许有一法可救你，但…但此法…需你全然信任于我，放开你心神戒备，与我…与我灵力神魂皆相融相交…”
她越说声音越低，脸颊绯红如霞，几乎不敢看他的眼睛。这番话在一个女子口中说出，实在过于惊世骇俗。
凌清尘身躯微震，猛地睁开眼，看向她。那双总是清冷的眸子里，此刻翻涌着震惊、探究，以及一丝极难察觉的复杂波动。他自然明白“灵力神魂相融”意味着什么，那是比肉身接触更为亲密无间的境界，非绝对信任之道侣不可为。稍有不慎，轻则神魂受损，重则两人皆遭反噬，修为尽废。
洞穴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水滴落下和两人愈发清晰的心跳声。
良久，凌清尘苍白的唇微微一动，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为何救我？”他们之间，远未到可托付生死、交融神魂的地步。
楚瑶音抬起头，迎上他探究的目光，心中的羞怯慌乱奇异地平复下来。她眼神清澈而坚定，一字一句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若看你死在我面前，我此生道心难安。”
这句话没有华丽的辞藻，甚至算不得什么承诺，却带着一种直击人心的力量。
凌清尘凝视着她眼中那份不容错辩的真挚与决然，冰封般的眼底似有什么东西悄然碎裂、融化。他再次缓缓闭上眼，周身那层无形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戒备气息悄然散去，低声道：“…好。”
一个字，重若千钧。
楚瑶音深吸一口气，压下狂跳的心，挪动身体，与他面对面盘膝而坐。她伸出双手，轻轻抵在凌清尘冰冷的掌心。肌肤相触的刹那，两人都是微微一颤。
“守神归一，意沉丹田。”她低声念诵起那玄奥的口诀，声音虽轻，却带着一种古老的韵律。
凌清尘依言而行，彻底放开了自己对身体和神魂的控制。
楚瑶音引导着自己体内一股温和的灵力，小心翼翼地探入凌清尘的经脉。初时极为滞涩，他的身体本能地抗拒着外来力量的侵入。但很快，那股抗拒之力消散，她的灵力得以长驱直入，瞬间感受到那股盘踞在他心脉附近的阴寒真气是何等可怕，如万载玄冰，散发着死寂与毁灭的气息。
她稳下心神，继续催动口诀。渐渐地，她的神识也依附在灵力之上，缓缓流向凌清尘。
当两人的神识轻轻触碰的瞬间——
“轰！”
仿佛天地初开，混沌炸裂！
一种难以言喻的战栗感席卷了两人的神魂。那不再是简单的灵力交融，而是更深层次的、意识与情感的赤裸相对。
无数纷乱的画面、情绪、念头不受控制地涌现、交织。
凌清尘感受到一股灼热而鲜活的力量涌入自己冰冷死寂的识海，带着少女特有的倔强、担忧、一丝羞怯，以及一种不惜一切也要救他的纯粹决心。那情感如此炽热，几乎要将他冻结的灵魂烫伤。
楚瑶音则仿佛一瞬间坠入了无边冰海，刺骨的孤寂、深沉的压抑、还有某种背负已久的沉重责任感几乎将她淹没。那是凌清尘深藏于冰冷外表下的内心世界，荒芜、冰冷，却又在极深处隐藏着一丝不曾熄灭的微弱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