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一边玩去(1 / 2)

翠溪镇的“异常”已持续了两日。

起初的恐慌与困惑,如同投入池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在未能遭遇更多实质恶意与伤害后,竟奇异地平复下来,转而演变成一种小镇居民自发形成的、略带幽默感的“日常适应”。

彩虹井水被孩子们当成了下午茶的稀奇饮料,还自发举办了“猜猜今天是什么口味”的比赛。

铁匠铺里那些扭曲成花朵或笑脸的铁疙瘩,被老铁匠无奈地摆在了铺子门口,意外地引来了旅人的兴趣,成了别致的招牌装饰。

学堂先生偶尔的“歌剧式教学”和学生的“青蛙合唱”,甚至被当成了枯燥课程中的调剂,学生们反而更集中精神,期待下一次“变调”何时到来。

镇民们发现,只要你不去较真,不去深究“为什么”,这些变化其实……还挺有意思的。

生活除了多了点无法预测的小玩笑,并未变得更糟。

于是,一种“既然无法反抗,不如学着享受”的奇特淡定,在翠溪镇弥漫开来。

他们甚至给那位看不见的“捣蛋鬼”起了个外号——“淘气仙灵”,并开始用玩笑般的口吻谈论今天的“仙灵”又玩了什么新花样。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爱丽丝·希米尔,正坐在镇广场那棵巨大的橡树树枝上,心满意足地晃着腿,欣赏着自己的“作品”。

萨尔德加缪则靠在不远处一个路灯杆上——那路灯此刻正如同含羞草般,随着路过行人的脚步一开一合——手里抛接着几颗从镇长花园里“借”来的、会发出风铃般声响的银色橡实。

“看呀,帽子先生,”爱丽丝指着广场上几个正在试图教自己的影子跳格子的小孩,咯咯笑道,“他们学得好快!已经开始自己制定影子游戏的规则了!比那些死板的大人有趣多了!”

萨尔德加缪接住一颗橡实,听着它清脆的余音,微笑道:“适应力,是凡人最有趣的特质之一。恐惧源于未知,而当未知被证明无害,甚至可能带来乐趣时,恐惧就会变成好奇,甚至……娱乐。小爱丽丝,你无意中完成了一场精妙的社会学实验。”

“实验?”爱丽丝歪着头,“我只是觉得这样好玩嘛。”

就在这“和谐”的怪异氛围中,一股截然不同的气息,悄然侵入了翠溪镇的边缘。

那并非魔族的污秽,也非圣灵会的肃杀,更非爱丽丝那种活泼的混乱。

那是一种……极致的宁静与澄澈,仿佛炎热夏日里突然涌入的一缕清泉,又像是一块无形的橡皮擦,无声无息地抹过被涂鸦的画布。

气息的源头,是一位正踏着略显飘忽步伐、漫步走入小镇的银发少女——索蕾娜·丽塔·爱德华兹。

她似乎处于一种微醺的状态,脸颊带着浅浅的、健康的红晕,紫黑色的眼眸比平日更加水润迷蒙,少了些惯有的慵懒疏离,多了几分随性的散漫。

她手里拎着一个白玉般润泽、却透着古朴气息的小酒坛,坛口未封,清冽得难以形容、却又带着勾魂摄魄醇香的酒气丝丝缕缕地飘散出来,与小镇原本那些彩虹甜腻、铁锈焦糊、以及爱丽丝残留的“仙境”气息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极其怪异的嗅觉体验。

她走得很慢,很随意,仿佛真的只是一个喝多了点、误入此地的普通旅人。

而她所过之处,奇迹般地,那些“异常”开始无声消退。

她路过那口彩虹井,井水的颜色瞬间恢复清澈,泡泡糖的味道也消失无踪,只留下清冽的泉水气息。

她瞥了一眼铁匠铺门口那些扭曲的铁艺“招牌”,那些铁疙瘩仿佛被无形的手抚平,重新变成了几块不起眼的、形状普通的废铁边角料。

学堂里隐约传出的“歌剧咏叹调”戛然而止,恢复了老先生惯常的、略带口音的絮叨讲解。

就连广场上那几个正在和影子玩耍的孩子,他们的影子也忽然恢复了正常,不再理会主人的指令,乖乖贴在脚下,让孩子们一阵茫然,挠头四顾。

索蕾娜就像一块人形的“现实稳定锚”,她自身的存在,以及那若有若无散发出的、属于更高层次规则的淡然气息,自然而然地中和了爱丽丝能力制造的局部规则扭曲。

并非暴力驱散,更像是一种更高位格的“存在”,让那些低层级的“修改”自动失效、回归本源。

树上的爱丽丝最先察觉,她那双过于清澈的蓝眼睛猛地睁大,手中的光影蝴蝶“噗”地消散。

她看着索蕾娜走过的地方迅速“恢复正常”,小嘴微微张开,发出了一个惊叹:“啊哦……”

靠在路灯杆上的萨尔德加缪也立刻察觉到了这股熟悉又令他灵魂深处微微悸动的气息。

他抛接橡实的动作停了下来,蓝黑色的眼眸瞬间锁定了那个拎着酒坛、晃晃悠悠走来的银发身影。

他脸上那玩世不恭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一种极其复杂的神色掠过眼底——混杂着惊喜、敬畏、恶作剧的冲动,以及……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类似孩童见到信赖长辈时的依赖与雀跃?

但他迅速将这复杂的情绪压了下去,转而用一种夸张到极致的、九转十八弯的哀怨腔调,朝着索蕾娜的方向“飘”了过去——字面意义上的,脚尖离地几寸,如同被风吹动的幽灵。

“呜呜呜~~”

这调子起得又绵又长,带着足以让人起鸡皮疙瘩的委屈,瞬间吸引了广场上不多的几个镇民和树上爱丽丝的注意。

“房~东~小~姐~~”

萨尔德加缪“飘”到距离索蕾娜几步远的地方,单手抚胸,微微躬身,蓝色低马尾从肩头滑落,配上他那身精致的浅灰晨礼服和白礼帽,本该是优雅的绅士礼节,却因他脸上那刻意挤出来的、仿佛被遗弃小狗般的湿漉漉、泪汪汪的(绝对是装出来的)表情,而变得无比滑稽。

“你是不是……忘了你最最最最最亲爱的、按时交租(虽然不知道他交了什么)、从不吵闹(才怪)、一心只想着为房东小姐排忧解闷(添乱更多)的可怜租客啊~~~~~”

他一边用咏叹调般的哀怨说着,一边悄悄用鼻子嗅了嗅空气中那醉人的酒香,蓝黑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货真价实的渴望和狡黠。

思念房东小姐是真的,但想讨一口那闻起来就绝非凡品的仙酿,恐怕才是此刻更主要的驱动力。

爱丽丝在树上看得目瞪口呆,差点从树枝上掉下来。

她捂住小嘴,金色的大眼睛里充满了震惊与新奇:“∑(;°Д°) ……疯帽子先生,没想到你是这样子的疯帽子先生……”

索蕾娜停下了略显飘忽的脚步。

她转过头,紫黑色、带着醉意朦胧的眼眸,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戏精上身、正在卖力表演的魔族团长。

那张俊美却写满夸张哀怨的脸,那湿漉漉故作可怜的眼神,还有那身与周围中世纪小镇格格不入、却又诡异地融入了他个人气质的礼服……这一切组合在一起,荒谬感扑面而来。

沉默。

几秒钟让人尴尬(主要是对萨尔德加缪和旁观的镇民而言)的沉默。

然后,索蕾娜红唇微启,吐出一个清晰无比、不带任何情绪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