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魔关的鏖战,已从正午持续到了残阳如血的黄昏。
不,天空本就是凝固的暗红,所谓“黄昏”,只是那血色天幕在某种规律下显得更加深沉欲滴。
关墙上下,早已不是单纯的战场,而是一座巨大、残酷、不断吞噬生命的血肉磨盘。
最初青灰色的巍峨城墙,此刻从墙基到垛口,几乎被层层叠叠的污血浸透、糊满,呈现出一种令人作呕的暗褐色。
鲜血顺着墙砖缝隙汇聚成涓涓细流,又与其他液体混合,沿着城墙蜿蜒而下,在关墙脚下汇集成一片片粘稠的血洼。
关外的护城河早已不是河水,而是翻滚着残肢断臂、破碎甲胄和浑浊血液的“血河”,散发着浓烈到令人眩晕的铁锈与腐臭气味。
空气中弥漫的味道复杂到难以形容:血腥、硝烟、魔物的腥臊、尸体烧焦的恶臭、药剂与法术残留的刺鼻气息,还有陆申那无形规则带来的冰冷压抑感,以及钟无惑瘟疫中甜腻的腐朽味道。
每一次呼吸,都像把刀子刮过喉咙。
守军的伤亡数字触目惊心。
第一道防线几度易手,某些垛口前的尸体堆得几乎与墙头齐平,后续的士兵不得不踏着同袍的遗骸继续战斗。
远程攻击的密度已经大不如前,弓弦断裂声、弩机损坏声、法师力竭的闷哼声不时响起。
但魔族军阵的攻势,在陆申冷静的调度与钟无惑持续投放的各式瘟疫干扰下,依旧如潮水般,一浪高过一浪。
“左翼三号箭塔下方,魔像集群!重弩压制!火油准备!”
“右翼七段城墙出现‘规则裂隙’!三名术师突然无法施法!快补位!”
“中央指挥塔附近发现透明光虫!是‘遗忘之尘’!音修集中清理!”
嘶哑的吼声、急促的命令、濒死的惨嚎、兵刃撞击的爆鸣、魔物的嘶吼……所有声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片毁灭的交响。
秦岳大将军依旧矗立在指挥塔楼,甲胄上满是血污和焦痕,头盔不知何时被打落,花白的头发被血与汗粘在额前。
他双眼布满血丝,却依旧锐利如鹰,通过传讯法阵和旗号,死死维系着摇摇欲坠的防线。
他身边,参谋和传令兵已经换了好几批。
“报!‘贪狼’死士队全员战殁!未能近身契约学者!”
“报!‘破军’队以自爆方式冲散疫君周围护卫,但……未能伤及其本体!疫君似乎……没有常规弱点!”
“报!东侧音修大阵遭规则反噬,七人重伤,乐音削弱!”
坏消息接踵而至。
陆申的规则如同无形的蛛网,越是挣扎束缚越紧。
钟无惑的瘟疫则像附骨之疽,不断消耗着守军本已见底的体力和意志。
圣灵会的高阶修士们与陆申的规则对抗陷入了僵局,那青铜八卦镜的光芒在数条针对性反制规则的束缚下,范围被不断压缩。
“一寸山河一寸血……”秦岳看着沙盘上一个个代表防线崩溃危险的红点,听着外面震天的喊杀与哀嚎,虎目含泪,却强行压下,“那就用血来填!告诉儿郎们,身后无路!祖辈的土地,誓死不让分毫!亲卫队,随我上前线!”
他抓起血迹斑斑的长柄战刀,就要冲出塔楼。副将死死拦住:“大将军!不可!您是全军的魂!您若有事……”
“魂?”秦岳惨然一笑,指着窗外那尸山血海,“魂就在那里!在每一个死战不退的儿郎身上!今日,我秦岳若贪生后退半步,有何颜面去见列祖列宗,去见这些先我而走的忠魂!”
他甩开副将,大步流星冲下塔楼。亲卫队怒吼着跟上。
此刻,一段尤为惨烈的城墙正在经历炼狱。
此处正对着陆申与钟无惑所在方向的偏侧,承受了“遗忘之尘”和“苦痛回响”的重点照顾,守军伤亡极重,一段近二十米的垛口已被魔物突破,数十名狰狞的刀盾魔兵在两头攻城魔像的掩护下,在城墙上站稳了脚跟,正疯狂扩大缺口。
后续的魔物正源源不断顺着云梯和飞行单位涌上来。
负责这段防区的一名老校尉已战死,尸体被魔像踩在脚下。
剩下的士兵多是伤兵和新补入的义军,在瘟疫和规则的双重影响下,阵型散乱,眼看就要被彻底击溃。
“顶住!死也要顶住!”一个满脸稚气、最多十六七岁的少年兵,军服破烂,左臂不自然地下垂,右手挥舞着一把缺口累累的腰刀,嘶声哭喊着,却被一个魔兵轻易荡开武器,一脚踹翻在地。
魔兵举起滴血的骨刃,就要刺下。
少年兵望着那狰狞的面孔和越来越近的刃尖,眼中闪过恐惧,但随即被更深的决绝取代,他嘶吼着,不是求饶,而是:“娘!儿子不孝——”
咻!
一道凌厉的刀光闪过,魔兵的头颅冲天而起。
秦岳如同战神降临,一刀斩杀魔兵,身后亲卫如狼似虎地冲入缺口,与魔物绞杀在一起。
“大将军!”士兵们看到秦岳,精神陡然一振。
“孩子们!”秦岳的声音压过战场喧嚣,战刀指向汹涌而来的魔潮,“看看你们脚下!看看你们身边的兄弟!这里的每一寸墙砖,都浸透了我们华羽先烈的血!今天,轮到我们了!让这些魔崽子知道,想踏过镇魔关,就得从我们每一个人的尸体上踩过去!杀——!”
“杀——!”残存的守军爆发出最后的血勇,跟在秦岳和亲卫身后,以血肉之躯,迎着魔潮反冲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