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尔德加缪引发的精神风暴如同无形的瘟疫,在京都阴阳寮校场疯狂蔓延。
哭嚎、狂笑、嘶吼、呓语交织成一片混乱的交响,昔日庄严肃穆的术法圣地,此刻已沦为展现人性脆弱的可悲舞台。
维持秩序的结界光芒剧烈闪烁,明灭不定,如同垂死者的喘息。
就连一些修为不俗的高阶阴阳师,此刻也面容扭曲,汗如雨下,全力抵抗着那无孔不入、直抵心扉的情绪侵蚀。
“紧守灵台!默诵‘静心诀’!”阴阳头须发怒张,浑厚的灵力化作一道巨大的光幕,试图护住观礼台及周边核心区域。
然而那精神污染如同拥有生命,不断变换着方式渗透、挑动着每个人心底最深的恐惧与欲望,让他也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额角青筋隐现。
池晏殊双目赤红,呼吸粗重,覆盖在手臂上的冰甲因内心激烈的挣扎而不断凝结又碎裂,发出细微的“咔嚓”声。
他死死攥着拳,对抗着那股想要摧毁眼前一切的暴戾冲动。
九条莲脸色苍白如纸,指间夹着的式神符箓微微颤抖,若非维林那蕴含着精灵宁静之力的琴音如同清凉溪流般护持着他们的小片区域,他恐怕早已被那狂乱的情绪浪潮吞没。
维林眉头紧锁,口琴流淌出的空灵旋律虽如风中残烛,却顽强地在混乱中开辟出一小片喘息之地。
他青碧色的眼眸中映照着场中的疯狂,低语道:“这不仅仅是混乱,更是对灵魂本质的亵渎。”
萨尔德加缪悬浮于空,宛如这场疯狂歌剧的指挥家兼唯一观众。
他优雅地调整着白手套的每一个细微褶皱,脸上洋溢着纯粹而愉悦的陶醉,仿佛在欣赏一幅由痛苦与绝望绘就的绝世名画。
他蓝黑色的眼眸,如同倒映着扭曲星空的深潭,饶有兴致地投向了下方那片混乱中唯一的“异常点”——始终保持着令人费解平静的索蕾娜。
“啊啦……”他发出一声轻佻却悦耳的感叹,声音带着奇异的韵律,直接在所有人心底泛起涟漪,“看来我的交响乐,还有一位品味独特的听众未曾沉浸呢。”他歪了歪头,露出一个孩子般好奇的表情,“既然如此,让我为您单独献上一曲……精心编排的‘心象崩坏之乐章’如何?希望您会喜欢~”
他抬起修长的右手,指尖优雅地在空中虚点,一点极致深邃、仿佛能吞噬所有光线与希望的黑暗迅速凝聚。
那并非简单的能量,而是高度浓缩的、针对个体灵魂弱点的极致负面情绪聚合体,如同最甜美的毒药,一旦被击中,足以让任何心智坚毅的强者瞬间坠入永无止境的疯狂幻境,在最美的梦境中彻底崩溃。
就在那点黑暗即将离弦而出的千钧一发之际,索蕾娜动了。
她甚至没有改变站姿,只是轻轻抬起了眼眸。
那双历经轮回、看遍沧海桑田的眼眸中,没有恐惧,没有愤怒,只有一丝淡淡的、如同看待顽童恶作剧般的无奈。
她双手在胸前看似随意地结出一个古朴印诀。
周身气息陡然一变,不再是之前的慵懒平淡,而是散发出一种如同亘古山岳般厚重、又如无垠星空般深邃的威仪。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广修亿劫,证吾神通。”
这咒文迥异于在场任何阴阳师所知的体系,每一个音节都仿佛与天地间的某种根本规则产生共鸣。
随着她每一个音节的吐出,空气中肆虐的混乱精神力量似乎都为之凝滞、退避。
“内有霹雳,雷神隐名。洞慧交彻,五炁腾腾。”
仙元力——一种超越此世常规魔力、灵力体系,更为原始、更为接近世界本质的力量——开始以她为中心悄然流转,无声无息,却蕴含着改天换地的潜能。
指尖清辉乍现,如同黎明前最纯净的那一缕曙光,并不刺眼夺目,却蕴含着涤荡妖氛、镇压邪魔、令万物归正的无上威严。
萨尔德加缪脸上的陶醉瞬间被一种纯粹的、如同发现新玩具般的惊喜所取代:“哎呀呀!这光芒……这力量的本质……好奇妙!完全不同呢!”
他指尖那点黑暗能量因这意外的发现而兴奋地波动起来,但他依旧带着欣赏的笑容,将那道浓缩的黑暗如同递出邀请函般,轻巧地射向索蕾娜。
“请务必……品鉴一下!”
索蕾娜不闪不避,诵念仍在继续,声音清晰地响彻在每个人的灵魂深处,带着抚平创伤的力量:
“金光速现,覆护真人。急急如律令!”
最后一句咒文落下,她掌心清辉骤然爆发。
温润而纯粹的金色光辉如同初升的朝阳,柔和却不可阻挡地瞬间照亮了整个混乱的校场。
这金光并不炽热灼人,反而带着一种母亲般的温暖与包容,却又蕴含着净化一切邪祟的浩然正气。
“呃啊——!”
一些被负面情绪深度侵蚀、体内残留魔气较重的人,在这金光照耀下发出痛苦与解脱交织的惨嚎,身上冒出丝丝缕缕的黑烟,那是有形质的恶念在被强行剥离。
而更多只是被暂时迷惑心智的人,则感到一股清泉般的暖流涌入四肢百骸,涤荡着内心的狂躁、恐惧、悲伤,眼神迅速从浑浊恢复清明,带着劫后余生的茫然与感激。
萨尔德加缪发出的那支“心象崩坏之乐章”,在接触到这看似温和的金色光辉的瞬间,如同投入烈焰的雪花,连一丝声响都未能发出,便彻底消融、湮灭,仿佛从未存在过。
“这……这是什么净化术式?!”九条莲震撼无言,身为阴阳师,他对各种净化力量极为敏感,但这金光的力量本质,纯粹而高渺,与他所知的任何体系都截然不同。
池晏殊只觉得浑身一轻,那股扰乱心神、煽动情绪的邪力如潮水般退去,他大口喘着气,骇然看向索蕾娜:“她……她刚才念的是什么?我怎么感觉……连灵魂都被洗涤了一遍?”
维林停下了吹奏,眼中闪过惊叹与深思,身为精灵王,他能更清晰地感知到这力量层次极高,低语道:“并非驱散,也非镇压……而是更本质的‘净化’与‘归正’,将被扭曲的‘理’重新拨回正轨……何等不可思议的力量。”
“不可能!这到底是什么力量?!”萨尔德加缪脸上的优雅笑容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蓝黑色的眼眸中首次出现了真正的惊疑与愈发浓烈的兴奋,他感觉到自己散布出去、如同蛛网般笼罩全场的精神力量,正在被这股看似温和的金光以惊人的速度净化、抹除!“这简直……就像是专门为了否定‘我’而存在的力量呢!太令人兴奋了!”
然而,疯帽子毕竟是疯帽子,惊疑只持续了短短一瞬,便被更浓烈的、如同孩童发现新游戏般的兴奋与疯狂所取代:“哈哈哈!未知!美妙的未知!你果然是我寻觅已久的最有趣的‘变数’!是命运送给我的最佳玩伴!”
他非但没有退缩,反而像是被激发了全部的表演欲,张开双臂,如同拥抱整个世界,更加庞大精纯的黑暗魔力从他体内优雅地流淌而出,并非粗暴的冲击,而是如同墨汁滴入清水,试图渲染、渗透、同化那扩散的金光:“来吧!让我们共舞吧!看看是你的金光能净化一切,还是我的‘万众癫狂交响曲’能谱写更华丽的终章!让这场演出,达到最高潮吧!”
更多的、更加细腻而毒辣的负面情绪被编织成无形的丝线,试图绕过金光,钻入那些刚刚恢复清明的人们心中,场面似乎再次滑向失控的边缘。
就在黑暗与金光这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即将再次剧烈碰撞,能量的余波很可能造成更大范围破坏与无辜者伤亡的危急关头——
“禁!”
一个简洁、清晰,不带丝毫烟火气,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意志与力量的字眼,如同定海神针般,精准地插入这场对峙的中心,瞬间稳定了躁动的灵气。
声音来自校场边缘,那棵古老樱树的阴影之下。
安倍晴日月不知何时已悄然立于光影交界之处,墨紫色的狩衣在混乱灵气的激荡中衣袂翻飞,墨色长发如瀑飞扬。
他右手并指如剑,竖于胸前,指尖有纯净的灵光如呼吸般明灭;左手则平举于前,掌心向上,托着那串此刻正无风自悬、发出细微却穿透力极强嗡鸣的七枚古铜钱。
他清冷的面容上古井无波,仿佛超脱于眼前的混乱之外,唯有那双漆黑的瞳仁,深邃得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冷静地倒映着场中的疯狂、金光以及那个白色的身影。
他没有吟唱冗长的咒文,而是以那独特的、带着古老日利亚韵律和某种神秘权柄的腔调,沉声敕令,每个音节都仿佛与脚下的大地、周围的空间签订了契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