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阵源自密林深处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窸窣”声与湿漉漉的咀嚼声,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在场两人的心神。
池晏殊脸色紧绷,之前那点寻求刺激的兴奋早已被眼前的惨状和这诡异声响冲刷得干干净净。
他手腕一翻,“锵”的一声,那柄蕴含着凛冽寒气的长剑已然出鞘半尺,冰蓝色的剑气如同活物般在剑身流转,使得周围的温度都下降了几分。
他压低声音,身体微微前倾,做出了标准的防御突击姿态:“有东西过来了!小心!”
索蕾娜的反应则截然不同。
她依旧静立原地,甚至连肩头的赤丹也只是稍微炸了炸毛,发出更低沉的“咕咕”警告,并未显出太多慌乱。
她的目光越过那几具凄惨的尸体,投向声音传来的密林阴影深处,眼神平静得近乎漠然,仿佛早已洞悉了某种真相。
“窸窣……咔嚓……咕噜……”
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伴随着声音,一股更加浓郁、令人作呕的腥甜腐臭气息如同实质的浪潮般从林间涌出,甚至压过了尸体本身散发的恶臭。
终于,密林的阴影一阵晃动,一个……或者说一群扭曲的身影,蹒跚着、拖曳着,走了出来。
那根本不是活物!
那是三四具刚刚死去的村民尸体。
他们的死状与地上那些并无二致,皮肤灰败浮肿,布满暗绿斑块,流淌着黑绿脓液。
但诡异的是,他们的眼睛却闪烁着一种狂乱而不祥的幽绿色光芒,关节以极其不自然的方式扭曲着,如同被无形的提线操纵的木偶,正机械地向前移动。
其中一具“尸体”的嘴里,还在无意识地咀嚼着一截不知从哪带来的、沾满泥土的枯枝,发出那令人牙酸的“咔嚓”声。
它们似乎被生人的气息吸引,那闪烁着幽绿光芒的眼睛,齐刷刷地“盯”住了索蕾娜和池晏殊。
“尸变?!还是某种傀儡术?”池晏殊倒吸一口凉气,握剑的手更紧了几分。
他从未见过如此诡异恶心的场面,这些分明刚死不久的人,竟然自己“走”了出来。
然而,更令人骇然的事情发生了。
那些蹒跚而来的“行尸”并未立刻发动攻击,反而在距离他们约十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它们身上破裂流脓的伤口处,以及口鼻耳目之中,突然开始快速地生长出那种妖艳的暗紫色苔藓。
苔藓如同拥有生命般疯狂蔓延,覆盖它们的身体,甚至开出一种微小却色泽诡异、形状如同扭曲人脸的花朵。
与此同时,它们脚下的地面也开始微微震动,一株株同样妖艳诡异的暗紫色植物破土而出,它们没有叶子,只有如同触手般扭曲蠕动的茎秆和顶端不断开合、滴落着粘稠液体的“花苞”。
这些诡异植物迅速生长,形成一个稀疏却充满恶意的包围圈,散发出更加浓郁的甜腻腐臭气息,空气中开始弥漫起肉眼可见的、带着细微孢子的淡紫色雾气。
这根本不是简单的尸变或瘟疫。
这更像是一种……将死亡与生命扭曲结合在一起的、令人作呕的邪恶仪式。
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以这些尸体和土地为培养基,进行着某种可怕的“园艺”。
“该死!这是什么鬼东西!”池晏殊骂了一句,冰寒的剑气骤然爆发,在他周身形成一圈淡淡的冰雾,试图阻挡那弥漫过来的紫色毒雾。
毒雾触及冰雾,发出“滋滋”的轻微腐蚀声。
“后退。”索蕾娜终于开口,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
她向前微微踏出一步,看似随意地将池晏殊挡在了身后稍侧的位置。
就在她踏出这一步的瞬间,那些被诡异植物簇拥着的“行尸”仿佛接到了某种指令,猛地发出一阵不似人声的、混合着痛苦与狂乱的嘶吼,然后如同疯狗般扑了上来。
它们动作僵硬却力量奇大,挥舞着扭曲的手臂,带起阵阵恶风。
而那些地面上的诡异植物也同时发动,它们顶端的“花苞”猛地张开,喷射出一股股粘稠的、散发着强烈腐蚀性和精神干扰能量的紫黑色汁液。
池晏殊厉喝一声,长剑出鞘,冰蓝色的剑光如同新月般扫出!
“玄冰斩!”
凛冽的寒气爆发,冲在最前面的两具“行尸”瞬间被冻结了大半个身体,动作骤然僵滞,表面覆盖上了一层厚厚的白霜。
那些喷射而来的紫黑色汁液也被寒气冻结了大半,变成一滩滩的毒冰碴掉落在地。
然而,那些诡异植物的生命力极其顽强,即使被寒气波及,也只是略微迟缓,依旧疯狂扭动生长,更多的毒液和孢子雾气弥漫开来。而被冻结的“行尸”体表,那些暗紫色的苔藓竟然还在缓慢地蠕动,试图突破冰层。
“这些东西杀不死吗?!”池晏殊脸色难看,他的冰系武技擅长控制和瞬间爆发,但面对这种诡异的不死生物和植物,似乎效果有限。
索蕾娜没有出手,只是静静地看着。
她的目光越过了这些扑来的怪物,再次投向了密林深处,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就在池晏殊准备再次挥剑,应对更多扑来的“行尸”和植物触手时——
一阵极其古怪的、仿佛生锈齿轮摩擦又混合着某种空灵哼唱的调子,从密林深处悠悠传来。
那调子不成旋律,古怪而刺耳,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令人头皮发麻的“专注”和“愉悦”感。
随着这古怪调子的响起,那些疯狂攻击的“行尸”和诡异植物动作猛地一滞,然后如同潮水般向后退去,重新退回了林边的阴影之中,安静了下来,只是它们身上那幽绿的目光和妖艳的花朵,依旧死死地“盯”着外面的两人。
池晏殊紧握长剑,不敢有丝毫放松,紧张地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索蕾娜的眼神则微微起了一丝变化,那是一种……终于等到正主出现的了然。
“嗒……嗒……嗒……”
缓慢而清晰的脚步声,伴随着某种液体滴落的“滴答”声,从林中传来。
一个身影,缓缓自幽暗的林中踱步而出。
他拥有一头如同枯萎苔藓般的灰绿色卷发,略显凌乱。
脸上戴着半张锈迹斑斑、造型古怪的青铜面罩,那面罩被巧妙地打造成缠绕着荆棘的玫瑰形态,却因锈蚀和某种暗沉的污渍而显得破败诡异。
露出的下半张脸,肤色苍白,嘴唇却异常红润,嘴角似乎还噙着一丝……愉悦的弧度?
他的双眼是罕见的琥珀色,此刻在林间斑驳的光线下,闪烁着一种非人的、专注于某种“艺术品”般的狂热光芒。
他身上穿着一件沾满了各种可疑污渍、甚至有些破烂的皮质园艺围裙,头上歪戴着一顶边缘破损的草帽。
一手提着一个不断渗漏着暗绿色粘稠液体的古老青铜喷壶,另一只手上则戴着沾满泥土的厚重园艺手套。
整个人看上去,就像一个刚从某个荒废已久、发生过大爆炸的花园里走出来的、精神不太正常的园丁。
他停下脚步,琥珀色的眼眸先是扫过地上那几具尸体和周围妖艳的植物,眼中流露出一种近乎痴迷的欣赏神色,仿佛在打量自己精心培育的花圃。
然后,他才缓缓将目光移向索蕾娜和池晏殊,那目光中充满了纯粹的好奇,以及一种……仿佛看到两块绝佳“肥料”或“新品种”的审视与贪婪。
他抬起戴着园艺手套的手,轻轻抚摸过一株正在疯狂扭动的诡异植物的“花朵”,那植物竟如同宠物般温顺下来。
“啊……多么美丽的痛苦之花……”他开口了,声音沙哑而缓慢,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质感,却又奇异地混合着某种吟咏般的腔调,“只有在最极致的痛苦与绝望中孕育,汲取生命凋零时最甜美的养分,才能绽放出如此动人心魄的色彩……你们觉得呢?两位不请自来的……客人?”
他的目光,最终定格在索蕾娜身上,那琥珀色的眸子里,狂热与好奇之色更浓。
“真是……出乎意料的、完美的‘土壤’啊……”
那自称“园丁”的古怪身影——冯·穆舍尔·托德特,琥珀色的眼眸中闪烁着一种令人极度不适的、混合着狂热探究与冰冷审视的光芒,牢牢锁定在索蕾娜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