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顿了顿,声音虽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刚强:“当然,若在此期间,有人以为臣妾腹中骨肉可欺,或以为陛下今日之言仅是戏谈,那他们便大错特错了。臣妾与陛下同心,为了守护我们的孩儿,绝不惧任何风雨,也必让那些宵小之徒,付出代价!”
这一番话,既有对现实局势的清醒认知,又有深谋远虑的规划,更包含了为人母的刚强与智慧。司马锐听在耳中,目光由最初的决绝,渐渐化为欣赏、欣慰,乃至深深的动容。他伸手,将眼前这个看似柔弱,内心却蕴藏着巨大能量的女子重新拥入怀中,叹息道:“雪儿,朕有时真觉得,你才是这天下最睿智的谋士。得你为后,是朕司马锐此生最大的幸事!好,就依你。皇太女之事,暂限于你我之间,乃你我共同守护之秘。但朕之心意,天地可鉴,绝不会更改分毫!”
慕容雪依偎在他怀里,轻轻“嗯”了一声,心中却已波澜起伏。陛下这突如其来的、惊世骇俗的决定,虽然被两人默契地压下,暂不宣之于口,但却如同一颗充满生命力的种子,深深植根于彼此心间。这意味着,从此刻起,她的人生目标,除了辅佐君王、稳定江山,更多了一项至关重要、甚至需要倾注更多心血的任务——守护一个可能到来的小生命,并为她铺就一条充满荆棘却也无比辉煌的未来之路。
她仿佛已经看到,平静的湖面下,暗流开始加速涌动。而她和司马锐,便是那艘即将承载着新希望与旧风雨的航船,需要以更大的智慧、更坚定的决心,驶向未知的远方。
这一夜,昭阳殿的灯火久久未熄。帝后二人相拥低语,时而憧憬未来儿女绕膝的温馨,时而剖析朝堂错综复杂的势力,直至夜深。
翌日,昭阳殿内气氛如常,却又有微妙不同。
慕容雪以近日秋燥、需精心调理凤体为由,召见了太医院院判,详细询问养生之道,并下令今后昭阳殿的饮食起居皆需格外注意,所用食材、药材皆需林女官和云袖双重查验。同时,她以中宫应垂范六宫、倡导节俭为由, subtly 调整了妃嫔每日请安的规矩,减少了不必要的应酬和接触,将更多精力用于整顿宫务,核查账目,将节省下的银两明旨记录,预备用于抚恤边关将士。
这些举动,在旁人看来,或许是皇后娘娘愈发注重自身修养与宫中法度,但落在某些一直密切关注中宫动向的有心人眼里,却品出了不同的意味。尤其是结合皇帝近日心情明显愉悦,连在朝堂上对几个倚老卖老、反对新政的老臣都多了几分耐心(虽仍驳斥其议,却未如以往般严词厉色),更让某些猜测悄然滋生。
数日后,陈国公府,密室。
陈国公听着心腹管家的禀报,指尖缓缓捻动着一串油光沉亮的念珠,眉头微蹙。
“……昭阳殿近日犹如铁桶,尤其是饮食医药方面,我们的人完全插不进手。皇后深居简出,但处理宫务却愈发雷厉风行。而且,陛下似乎……”
“似乎什么?”陈国公声音低沉。
“似乎对中宫格外眷顾,连续多日留宿昭阳殿,且……心情极佳。”管家低声道,“国公爷,您说,会不会是……中宫有喜了?”
陈国公眼中精光一闪,捻动念珠的手指顿住:“有喜?若只是有喜,诞下皇子,固然能进一步稳固中宫之位,但尚在预料之中。怕就怕……陛下有了什么别的、更出格的念头。”他想起皇帝近来推行新政时那股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锐气,以及慕容皇后展现出的不凡手腕,心中那股不安愈发强烈。一个地位稳固、深得帝心的皇后,若再有了子嗣,尤其是如果皇帝爱屋及乌到了某种程度……那对他们这些试图维持旧有格局的勋贵来说,绝非好事。
“让我们的人,眼睛再放亮些!太医院那边,无论如何想办法,探听点实在的消息出来。还有,告诉夫人,下次若有机会进宫,仔细看看皇后的气色、体态,留意任何蛛丝马迹。”
“是,国公爷。”
几乎同时,京西,紫云观,幽静禅房内。
静尘道姑听完一名做普通香客打扮的妇人的低语,缓缓睁开半眯着的眼睛,手中拂尘轻轻一摆。
“帝后和谐,鸾凤和鸣,本是江山之福,百姓之幸。”她的声音平淡无波,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然,物极必反,福兮祸所伏。若这‘和谐’与‘恩宠’,触动了太多人的根本,那便是劫数开始的由头了……风起于青萍之末,浪成于微澜之间。且看着吧,这盘棋,才刚刚开始布局呢。”
她挥了挥手,那妇人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禅房内,只余下檀香袅袅,和静尘道姑眼中一闪而过的、冰冷算计的光芒。
深秋的阳光透过高窗,照亮昭阳殿精致的陈设。慕容雪端坐窗前,手中捧着一卷书,目光却似乎没有落在字上。她轻轻抚上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感受着那可能正在孕育的微弱生命迹象,眼中充满了温柔的期待,以及一种与之并存的、如冰雪般清醒的决绝。
她知道,从她问出那个关于男孩女孩的问题,从司马锐给出那个石破天惊的答案起,她的人生,她与司马锐共同守护的江山,都已踏上了一条全新的、布满鲜花也暗藏荆棘的道路。
但她无所畏惧。
因为这一次,她要守护的,是她与挚爱之人的未来,是一个承载着超越时代期望的新生命。
凤栖梧桐,非为自安,乃待凤鸣九天。而这风雨,她已准备好,与身旁的帝王,一同面对。
(第一百四十一章 凤栖梧桐,暗涌孕珠玑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