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了那道由冰魄族秘法维持的、近乎透明的冰蓝色光膜,仿佛一步从喧嚣暴虐的炼狱踏入了寂静安详的避风港。外界那鬼哭神嚎的风啸、刺骨蚀魂的极寒、以及无孔不入的混乱魔气,瞬间被隔绝了大半。冰魄裂隙内部,是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裂隙两侧是高逾千丈、光滑如镜的幽蓝冰壁,向上望去,只能看到一线灰蒙蒙的天空,仿佛整个天地都被这两片巨大的冰川所挤压。裂隙底部颇为宽敞,足以容纳数百人活动,地面是经过处理的坚冰,平整而干净。一些散发着柔和蓝光的苔藓类植物附着在冰壁上,提供了唯一的光源,让这片地下空间笼罩在一片幽谧而冰冷的蓝辉之中。
空气中弥漫着精纯而平和的冰属性灵气,虽然依旧寒冷,却不再带有外界那种侵略性和死寂感,反而像母亲的怀抱,温柔地滋养着身具冰魄血脉的族人。数十座由万年玄冰粗略开凿而成的冰屋错落有致地分布着,构成了玄夷部临时的村落。一些冰魄族的族人正在忙碌,有的在照看散发着热气的冰釜(一种用特殊冰晶制成的炊具,能转化冰灵气为温和热量),有的在打磨冰晶武器,更多的是在闭目打坐,吸收着此地相对安全的灵气。
看到玄岺族长一行人归来,尤其是看到他身后陌生的王青城等人以及被抱着的、昏迷不醒的玄璃,所有族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围拢过来。他们的脸上充满了担忧、希冀以及一丝难以掩饰的惶恐。
“族长!”
“是圣女!圣女怎么了?”
“这些外人是谁?”
嘈杂的询问声中,一位身着朴素冰蚕丝长袍、手持一根古朴藤木杖的老妪快步上前。她面容苍老,布满了岁月的沟壑,但一双眼睛却清澈而深邃,仿佛能洞彻人心。她便是玄夷部的大祭司——玄芷。
“玄岺,璃儿她……”玄芷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目光紧紧锁定在玄璃苍白的面容上。
“大祭司,详情容后禀报。”玄岺神色凝重,“璃儿神魂受创,本命冰魄黯淡,急需救治。这几位是来自南方万灵域的王青城前辈及其同伴,若非前辈出手相救,我等恐怕已全军覆没,璃儿也……”他话语中的后怕与感激不言而喻。
玄芷闻言,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她深深地看了王青城一眼,并未因对方年轻的外表而有丝毫怠慢,躬身行礼:“老身玄芷,代玄夷部上下,谢过前辈援手之恩!”她能感觉到王青城体内那如渊似海、却又与周遭冰寒法则隐隐抗衡的磅礴道韵,心知此人修为深不可测。
王青城微微颔首:“大祭司不必多礼,救人要紧。玄璃姑娘情况不稳,需尽快稳定伤势。”
“前辈所言极是,请随我来。”玄芷立刻转身引路,带着众人走向裂隙最深处的一座最为高大的冰屋。这座冰屋与其他不同,门口有着两名气息凝练的冰魄族战士守卫,冰壁上雕刻着更加复杂古老的冰魄神纹,散发出淡淡的威压。
进入冰屋内部,气温比外面更低,但灵气却浓郁得几乎化为液态。冰屋中央,并非床榻,而是一座小小的、不断散发着氤氲寒气的池子,池水并非普通之水,而是呈现半凝固的胶质状,颜色乳白,散发着精纯至极的先天冰魄元气。
“这是‘冰髓灵眼’,是我族在此地能找到的最好的疗伤之地。”玄芷解释道,“对滋养冰魄、修复神魂有奇效。”
王青城小心翼翼地将玄璃放入那冰髓灵池之中。乳白色的胶质灵液自动包裹住她的身躯,丝丝缕缕的精纯寒气顺着她的毛孔渗入,她原本紧蹙的眉头似乎舒缓了一丝,气息也略微平稳了一些。蕴神丹的药力和青萍道韵在灵池的辅助下,开始更有效地滋养她受损的神魂。
然而,王青城和玄芷都能感觉到,这仅仅是治标。玄璃神魂深处那道被魔帅利爪撕裂的伤痕,以及本命冰魄的黯淡,根源并未解决。
“大祭司,”王青城沉声道,“玄璃姑娘的伤势,寻常丹药和灵力滋养恐难根治。我观她神魂特异,似乎并非完全依存于这具肉身?或者说,这具肉身,并非她的全部?”
此言一出,玄芷和玄岺同时脸色一变,相互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与犹豫。
玄芷沉默片刻,最终长叹一声:“前辈法眼如炬,果然瞒不过您。事到如今,为了璃儿,老身也不敢再有所隐瞒。”她示意玄岺守在门口,防止外人打扰,然后才缓缓道来。
“前辈所料不差。璃儿她……并非纯粹的冰魄族人身。她的真正本体,乃是一块自天地初开便孕育于此地、历经万古玄冰滋养而生的‘先天玄冰之精’!”
尽管有所猜测,王青城眼中还是闪过一丝讶异。胡白雪、猴齐天和灰宝儿也屏息凝神,仔细聆听这北地的古老秘辛。
“先天玄冰之精,乃是永冻之疆冰系法则的结晶,蕴含着一丝最本源的冰魄大道。”玄芷继续道,声音带着追忆与崇敬,“无数年前,我族先祖发现此宝时,其灵识已初具雏形,纯净无瑕,与冰魄神族血脉共鸣极深。先祖以秘法点化,引导其灵识化形,便是如今的玄璃。可以说,她既是独立的个体,也是这永冻之疆冰魄法则的宠儿,是吾族精神与力量的象征,故被尊为‘圣女’。”
“她的九阴冰魄道体,正是其本体本质的显化。那具肉身,是她灵识行走世间的凭依,而她的根本核心、大部分的本源灵识以及力量根源,依旧存在于她的本体——那块先天玄冰之精内部。”
王青城恍然:“所以,要彻底治愈她,必须找到她的本体,从根源处修复其灵识和冰魄本源?”
“正是如此!”玄芷重重点头,脸上忧虑更深,“璃儿的本体,一直被封存在我族圣地——‘冰魄古洞’的最深处,由历代大祭司和族长共同设下的封印守护,借助整个永冻之疆的冰脉之力温养。那里本是世间最安全、最契合她的地方。然而……”
她话语一顿,痛苦地闭上了眼睛:“然而,冰魔狱的势力近年来疯狂扩张,他们不知用何种方法,竟定位到了古洞的大致方位,并不断以魔气侵蚀冰脉,试图污染甚至夺取璃儿的本体!此次璃儿冒险外出,正是因为她感应到本体所在的冰脉出现剧烈异动,有强大的魔气正在冲击古洞封印!她想去加固封印,探查情况,却不料行踪暴露,引来了魔帅追杀……”
玄岺接口道,声音沙哑:“如今古洞情况不明,封印是否完好,璃儿本体是否安然,我们一无所知。但璃儿灵识受创如此之重,很可能与本体遭受猛烈冲击有关!若本体被魔气侵蚀,那……那璃儿就真的……”他没有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
王青城目光锐利起来:“也就是说,我们必须立刻前往冰魄古洞,确认其本体安危,并设法驱除魔气,稳固其本源。”
“前辈明鉴!”玄芷和玄岺同时躬身,“只是那冰魄古洞位于永冻之疆更深处,靠近‘寂灭冰原’的边缘,那里是冰魔狱活动最频繁的区域,危险重重。而且,古洞外的封印极为强大复杂,即便是我等,若无特定信物和法诀,也无法开启。如今璃儿昏迷,信物或许在她身上,但开启法诀……”
“法诀我知道一部分,但最关键的部分,只有历代圣女口口相传。”玄芷面露难色,“除非能暂时唤醒璃儿的部分灵识,或者……强行破解封印,但那样可能会对古洞和璃儿本体造成不可预知的伤害。”
情况比预想的还要复杂。不仅要突破重围抵达危险区域,还要面对一个可能被魔气围攻、封印复杂的古老禁地。
王青城沉吟片刻,走到冰髓灵池边,看着池中如同沉睡冰莲般的玄璃,伸出手指,轻轻点在她的眉心。青萍道韵更加柔和地渡入,尝试着接触她那受损而封闭的灵识核心。
“玄璃姑娘,能听到吗?”王青城以神念传递信息,声音直接响彻在玄璃的识海深处,“我们需要知道开启冰魄古洞封印的完整法诀,关乎你的本体存亡。”
识海中一片混沌,破碎的记忆片段和混乱的冰寒意念四处飘荡。在那混沌深处,一点微弱的、纯净的冰蓝色灵光如同风中残烛,摇曳不定。那就是玄璃的核心真灵。
感受到王青城那熟悉而温和的青萍道韵,那点灵光微微闪烁了一下,传递出一丝微弱的、带着痛苦和焦急的意念:“古……洞……魔……封印……钥匙……在我……心……”
断断续续的意念如同破碎的冰晶,难以拼凑出完整的信息。但“钥匙”和“心”这两个词,却清晰地传递出来。
王青城收回手指,对玄芷和玄岺道:“她传递了信息,‘钥匙在她心’。这‘心’,是指……”
玄芷恍然大悟:“是了!璃儿曾说过,开启最终封印的‘钥匙’,并非实体,而是她以自身本源冰魄凝聚的一缕‘心印’!这心印与她性命交修,存于其灵识最深处,唯有在她自愿且意识清醒时,才能凝聚并施展。或者……”她看向王青城,“或者有修为通天之辈,能以其无上神念,辅以同源道韵,深入其灵识核心,引导甚至模拟出这缕‘心印’的气息!”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王青城身上。这无疑是一个极其艰难且危险的任务。深入一个神魂受创者的灵识核心,稍有不慎,不仅会加剧玄璃的伤势,甚至可能导致施术者自身神念受创,或者引发玄璃灵识本能的激烈反抗。
王青城看着池中气息微弱的玄璃,没有犹豫太久。“我试试。”他平静地说道,“胡白雪,为我护法,稳定周遭灵气。猴齐天、灰宝儿,警戒四周,防止任何干扰。玄族长,大祭司,请你们协助稳定玄璃的肉身和此地的冰髓灵眼。”
命令下达,众人立刻行动起来。胡白雪盘膝坐在灵池旁,九尾天狐的虚影隐隐浮现,柔和而强大的妖力弥漫开来,将冰屋内的灵气波动抚平。猴齐天和灰宝儿一左一右守在门口,气息锁定内外。玄岺和玄芷则分别握住玄璃的双手,将精纯的冰魄元力度入,维持她肉身的生机,并全力催动冰髓灵眼,为其提供支持。
王青城再次将手指点向玄璃眉心,这一次,他闭上了双眼,全部心神都沉入那缕青萍道韵之中,化作一道细微而坚韧的神念之丝,小心翼翼地探入那片混沌而破碎的识海。
这是一片冰与魂交织的世界。无数记忆的碎片如同晶莹的冰棱,悬浮在虚无中,有些闪烁着快乐的微光(与族人的嬉戏、在冰原上漫步),有些则染着暗红的血色(与魔物的战斗、族人的牺牲),更多的则是被魔气侵染后留下的污浊与裂痕。狂暴的冰寒意念如同失控的冰川,四处冲撞,那是她受损神魂本能的防御与痛苦宣泄。
王青城的神念之丝如同暴风雪中的一叶扁舟,小心翼翼地穿梭其间。他不敢触碰那些记忆碎片,以免引起更大的混乱,只是凭借着青萍道韵“万法归流、截天取道”的特质,感应着那最核心、最纯净的本源气息。
越是深入,阻力越大。破碎的神魂力量本能地排斥着外来的神念,冰冷的刺痛感沿着神念之丝反馈回王青城自身。他眉头微蹙,但神念依旧稳定而坚定。青萍道韵如同最精密的刻刀,并非强行突破,而是“截断”那些混乱意念的冲击,寻隙而入,同时模拟出与玄璃同源的、精纯的冰属性道韵气息,减轻其灵识的排斥。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穿越了无尽的冰雪迷障,王青城的“眼前”豁然开朗。在那识海的最深处,并非预想中的平静港湾,而是一片更加触目惊心的景象。
一枚约莫拳头大小、通体剔透如最纯净蓝宝石的菱形冰晶,正悬浮在虚空之中。这便是玄璃的“本命冰魄”,也是其灵识核心的具象化。然而,此刻这枚本命冰魄之上,布满了细密的裂纹,光芒黯淡到了极点。更可怕的是,一丝丝漆黑如墨、散发着浓烈恶意的魔气,如同跗骨之蛆,正缠绕在冰魄之上,不断试图钻入那些裂纹,侵蚀其核心!冰魄在微微颤抖,散发出痛苦、愤怒而又无助的波动。
而在本命冰魄的正中央,蕴藏着一缕更加凝练、仿佛由无数细微冰魄神文构成的、如同心脏般微微搏动的光印——那应该就是玄璃所说的“心印”!这缕心印,似乎是维持本命冰魄不彻底崩碎的最后力量,但也成为了魔气重点侵蚀的目标。
“必须驱散这些魔气,才能接触到心印!”王青城心念电转。他的神念之丝无法直接攻击,否则会伤及玄璃的根本。
他立刻改变策略,青萍道韵不再模拟冰属性,而是彻底展开其“截道”本源!无形无质,却代表着“断绝”、“归墟”意境的道韵之力,如同水银泻地,蔓延向那些缠绕在本命冰魄上的魔气。
“截道——万法归墟!”
在这意识的最深层,法则的碰撞更为直接和凶险。青萍道韵所过之处,那充满侵蚀、混乱特性的魔气,如同遇到了克星,其内部结构开始迅速崩解、湮灭,化作最本源的虚无能量!然而,这些魔气极为顽固,并且似乎与外界某个源头隐隐相连,不断有新的魔气试图补充进来。
这是一场无声的拉锯战。王青城以神念驾驭“截道”真意,精准地“截断”魔气与外界源头的联系,并持续湮灭已有的魔气。这个过程极其消耗心神,他必须控制得妙到毫巅,不能有丝毫波及到玄璃脆弱的灵识核心。
时间一点点流逝。冰屋外,猴齐天和灰宝儿警惕地注视着一切风吹草动。冰屋内,胡白雪额头见汗,全力维持着灵气稳定。玄岺和玄芷更是将自身冰魄元气不计代价地输入玄璃体内,维持着她那摇摇欲坠的生机。
终于,在王青城神念持续不懈的努力下,最后一缕顽固的魔气被“截道”真意彻底湮灭、净化!玄璃的本命冰魄似乎轻轻一震,虽然裂纹依旧,但光芒却纯净了一丝,那核心处的“心印”也明显亮了起来,传递出一股微弱却清晰的感激和信任的意念。
王青城的神念轻轻触碰那缕“心印”。顿时,一股庞大而复杂的信息流涌入他的感知——那是由无数古老的冰魄神文构成的、蕴含着开启冰魄古洞最终封印的完整法诀!同时,还有一幅清晰的地图,标注了前往冰魄古洞最安全(或者说,相对安全)的路径,以及古洞外围的封印节点分布。
成功了!
王青城缓缓收回神念,睁开眼睛,脸色略显苍白,眼神中却带着一丝疲惫后的欣慰。他看向紧张等待的众人,点了点头:“法诀和路径,已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