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青城再次睁开双眼时,映入眼帘的是万灵宫静室熟悉的穹顶,上面铭刻着简单的聚灵阵纹,此刻正散发着柔和的光晕。身下是温凉的玉榻,丝丝缕缕的灵气渗入四肢百骸,滋养着受损的经脉与枯竭的丹田。
他轻轻吐出一口浊气,那口浊气中似乎还带着一丝与魔莲化身终极碰撞后残留的湮灭气息。意识彻底回归,神魂深处传来的阵阵虚弱感,以及经脉中虽然平稳却远未充盈的法力,都在提醒着他三日前那场大战的惨烈。
“教主!您醒了!”
守在一旁的胡天烈第一个察觉,立刻上前,声音中带着难以抑制的喜悦与一丝如释重负。常天龙、灰九冥等人也迅速围拢过来,脸上皆是关切与激动。
王青城微微动了动手指,感觉身体虽然沉重,但主要的伤势已在青萍道种那生生不息的造化之力以及高阶丹药的作用下愈合了大半。他撑着手臂,试图坐起,胡天烈连忙小心搀扶。
“无妨。”王青城摆了摆手,声音还有些沙哑,“我昏迷了多久?战况如何?伤亡怎样?”
他一连三问,语气急迫。虽然最后时刻他催动万仙册,汇聚众生愿力,一击湮灭了那十二品魔莲化身,惊走魔将,但魔潮汹涌,万灵谷的防御几乎被摧垮,后续的清理和损失,他必须第一时间掌握。
胡天烈深吸一口气,努力让激动的情绪平复下来,开始详细禀报:“回教主,您已昏迷三日。此战,我方……大胜!”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眼中闪烁着兴奋与后怕交织的光芒:“您那最后一击,神威莫测,竟直接将那最强的魔莲化身打得灰飞烟灭!两位魔将吓得魂不附体,仓皇逃窜。魔军失去统帅,顿时大乱,在我等反击下,死伤无数,溃不成军!如今谷外百里,依旧残留着大量魔物尸骸与破碎的魔器,正在组织人手清理焚烧。”
常天龙接口道,语气沉稳中亦带着振奋:“据初步清点,此战歼灭各类魔物,粗略估计超过十万之数!其中相当于化神、炼虚境界的高阶魔物亦不在少数。缴获的各类魔器、未被彻底污染的材料堆积如山,虽大多蕴含魔气,需小心净化,但其中不乏珍品,可用于炼制对抗魔气的特殊法器,或分解后提取精华。”
灰九冥那带着阴冷气息的声音响起,补充了伤亡情况:“我方伤亡……亦不容乐观。战死弟子,三百七十四人,重伤失去再战之力者,过百。轻伤者几乎人人带伤。外围防御阵基损毁七成,核心阵基亦有损伤,万仙宫主体结构无恙,但多处偏殿、演武场、丹房、器坊皆有不同程度的破坏。若非教主最后力挽狂澜,后果不堪设想。”
听到伤亡数字,王青城沉默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痛惜。三百七十四条性命,这些都是信任他,追随他,愿与万灵救苦堂共存亡的同道。他缓缓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已恢复清明与坚定。
“厚葬所有战死者,立英灵碑,铭刻其名,享万灵谷世代香火供奉。其亲眷弟子,由谷内资源优先供养,重点培养。”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重伤者,不惜代价救治,确保其道基无损。所有参战弟子,论功行赏,缴获物资,优先用于抚恤与奖赏。”
“是!教主仁德!”众人齐声应道,心中暖流涌动。追随这样的教主,纵然身死,亦觉值得。
胡天烈继续汇报,语气中带着一丝奇异的色彩:“教主,还有一事。经此一役,我万灵救苦堂之名,已如狂风般席卷葬星海边缘地带,甚至向着更远区域传播。周边那些原本对我等立足持观望,甚至暗中觊觎的势力、小型宗门、散修聚集地,这几日纷纷派遣使者前来,携带重礼,言辞谦卑,不仅表达结盟交好之意,更有十余家直接请求举派依附,愿奉我万灵救苦堂为尊!”
常天龙点头道:“不错,甚至连一些平日里踪迹难寻、独来独往的隐修高手,也主动现身,表达愿意加入堂口,共抗魔劫的意向。属下等按照教主昏迷前定下的章程,初步筛选,已将部分资质、心性尚可者纳入外门,其余则安排客卿之位,或暂留观察。”
王青城微微颔首。这是意料之中,也是必然之势。魔劫之下,弱者寻求庇护,强者彰显力量。万灵救苦堂能正面击溃如此规模的魔军,甚至斩杀魔莲母体的重要化身,已然证明了拥有在这乱世中立足并庇护一方的强大实力。这纷至沓来的投靠者,既是机遇,也是挑战。如何整合这些力量,去芜存菁,使其真正融入万灵救苦堂的体系,而非成为隐患,需要极高的驾驭手腕。
“此事关乎我堂口未来根基,须谨慎处理。”王青城沉吟道,“胡长老,由你总领此事,常长老、灰长老辅助。制定严格章程,核心弟子选拔宁缺毋滥。外门及客卿,亦需以万仙册感应其心性,确保无魔族细作混入。传授法门,需立下功勋,循序渐进。”
“属下明白!”胡天烈肃然应命。
就在这时,静室外传来通报声:“禀教主,胡长老,谷外又来了一行人,自称来自中土‘天枢府’,携礼求见教主,说有要事相商。”
“天枢府?”王青城眉头微挑,看向胡天烈等人,“你们可知此势力?”
胡天烈等人面面相觑,皆是摇头。常天龙沉吟道:“葬星海地处偏远,消息闭塞。中土乃是此界核心,人杰地灵,宗门大派林立。这天枢府……属下似乎在一些极其古老的玉简游记中见过只言片语,传闻乃是中土人族顶尖势力之一,执掌律令,监察天下,地位超然,但具体如何,却不甚了了。他们竟会派人来到这葬星海边缘?”
灰九冥阴恻恻地道:“只怕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我万灵救苦堂刚刚崭露头角,他们就闻风而至,未免太过巧合。”
王青城目光闪动,心中瞬间转过无数念头。中土大宗,监察天下?在这个魔劫肆虐、各自为战的年代,这样的势力突然出现在刚刚经历大战的万灵谷,其目的耐人寻味。是单纯的外交试探?还是察觉到了青萍道种或万仙册的特殊?抑或是……为了葬星海深处的魔莲母体而来?
“请他们至万仙宫偏殿等候,就说本座稍后便至。”王青城吩咐道,随即对胡天烈等人说,“为我更衣。既然客人远道而来,我们也不能失了礼数。”
他需要一点时间,进一步恢复状态,同时梳理一下思路,应对这突如其来的“中土来客”。
片刻后,王青城换上一身干净的青色道袍,虽然面色仍有些许苍白,但周身气息已重新变得渊深难测。他并未刻意掩饰那份大战后的虚弱,却也未曾刻意彰显,一切显得自然而然。在胡天烈、常天龙两位核心长老的陪同下,他迈步走向万仙宫偏殿。
偏殿之内,已收拾整洁,虽然一些装饰性的法器在之前的能量冲击中损毁,但主体结构完好,依旧显得庄严肃穆。殿中站着五人,为首的是一位身着星纹云袍、头戴玉冠、面容清癯的中年修士,其气息沉凝如山岳,双目开阖间隐有星芒流转,修为赫然达到了金仙初期巅峰,距离中期似乎也只有一步之遥。他身后站着四名随从,两男两女,皆穿着制式相近的银白劲装,气息精悍,眼神锐利,修为也都在炼虚中后期不等。
见到王青城步入殿内,那为首的中年修士目光立刻投来,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他显然没想到,能正面击溃魔军、斩杀魔莲化身的存在,竟是如此年轻,而且气息看上去……似乎并未完全恢复?
“中土天枢府,巡天使者,玉衡子,见过王教主。”中年修士玉衡子率先开口,声音平和,却自带一股久居上位的威严,他微微拱手,算是见礼。其身后的四名随从也同时行礼,动作整齐划一。
“玉衡使者远道而来,有失远迎,还望恕罪。”王青城走到主位坐下,胡天烈与常天龙分立两侧。他语气平淡,既不热情,也不冷淡,“不知使者莅临我这荒僻山谷,有何指教?”
玉衡子微微一笑,目光扫过殿内那些细微的破损痕迹,以及王青城身上那若有若无的血气,心中对之前得到的情报又确信了几分。他开口道:“指教不敢当。王某……哦,在下奉命巡查四方,监察魔劫动向。近日听闻葬星海边缘,有新兴势力‘万灵救苦堂’异军突起,于三日前一战,大破魔军,斩杀魔族重要化身,声威震世。府主闻之,亦感欣慰,特命在下前来,一为道贺,二为……了解详情,看看是否有我天枢府能助一臂之力之处。”
说着,他示意了一下,身后一名随从捧上一个玉盒,盒盖开启,里面是三枚灵气氤氲、符文密布的丹药,以及一块非金非玉、刻着北斗七星图案的令牌。
“此乃我天枢府特制的‘七星补天丹’,对于修复道基、恢复法力有奇效,聊表心意。这块‘天枢令’,持之可在中土大部分区域获得我天枢府辖下势力的协助,也算是我府的一点善意。”玉衡子介绍道,语气带着一丝淡淡的傲然。七星补天丹,即便在天枢府也是珍贵之物,至于天枢令,更是代表了天枢府的认可,在外界足以引起无数修士争夺。
王青城目光扫过丹药和令牌,神色不变。青萍道种的造化之力,远超这世间绝大多数丹药,这七星补天丹对他而言,不过是锦上添花。至于天枢令,其象征意义大于实际用途,甚至可能是一种定位或监控的手段。
“玉衡使者客气了。抗击魔劫,本是我辈修士分内之事。贵府厚礼,本座心领。”王青城并未立刻收下,而是话锋一转,“却不知,贵府对葬星海深处的魔莲母体,了解多少?此番魔军大举来袭,其势汹汹,绝非偶然。使者既为监察魔劫而来,想必有更深入的情报可与本座分享?”
他直接切入核心,既是试探对方诚意,也是真的想要获取关于魔莲母体的更多信息。青萍道种虽有传承,但关于这葬星海魔患的具体源头,所知并不详尽。
玉衡子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心中对王青城的评价又高了一分。此子不仅实力强悍,心性也如此沉稳敏锐,不为外物所动,直奔主题。
他沉吟片刻,道:“王教主快人快语,那在下也不绕弯子了。关于葬星海魔莲母体,我天枢府确有记载。此魔源自上古,疑似与某次天地大劫中陨落的一尊混沌魔神残骸有关,其本体深藏于葬星海核心的‘归墟魔眼’之中,能不断吞噬星辰之力与天地灵气,转化孕育魔物,其魔气具有极强的污染同化特性,极难根除。”
“历年来,我天枢府也曾组织过数次清剿,但葬星海环境特殊,空间紊乱,魔气无尽,加之母体狡猾,始终未能竟全功。近年来,此魔活动愈发频繁,魔潮规模远超以往,其触角已开始向中土方向蔓延。府主推断,此魔或许到了某个关键蜕变期,需要吞噬海量生灵与灵机。”
玉衡子语气凝重了几分:“三日前来袭贵地的魔军,规模已然接近中型魔潮,尤其是那尊十二品魔莲化身,乃是母体本源魔气所化,实力堪比金仙中期,竟被王教主一举灭杀……此事,已惊动了府内高层。据我等安插在葬星海深处的暗线最后传回的消息,魔莲母体因此震怒,其核心魔域能量波动异常剧烈,恐怕……下一次的报复,将会更加恐怖。或许不再是化身,而是其部分本体意识,或者更强的魔帅级存在亲自降临。”
这个消息,让胡天烈和常天龙脸色微变。金仙中期巅峰的化身已经如此难缠,若是更强的本体意识或魔帅……
王青城却面色平静,仿佛早有所料。“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魔劫之下,无人可独善其身。唯有奋起抗争,截取一线生机。”他顿了顿,看向玉衡子,“贵府既知此魔危害,又监察天下,不知除了提供情报,可有何实质性的援助计划?譬如,联合各方势力,组织联军,深入葬星海,直捣黄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