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冰湖深处,混元金斗投影形成的金色空间内,一片死寂。只有空间壁垒上偶尔蔓延的细微裂纹,证明着方才那场惊心动魄的攻防与净化并非虚幻。
胡白雪、王青城、参小宝三人瘫坐在氤氲的金色云气上,剧烈地喘息着,脸上并无危机解除的喜悦,只有浓得化不开的震惊与沉重。魔物临死前那充满恶意的低语,如同最刺骨的寒冰,深深扎入他们的心魂。
“……饵料……寂灭风眼……云魄魔化……容器……”
每一个词都重若千钧,敲打着他们的神经。
“调虎离山……我们……我们都被算计了!”参小宝带着哭腔,胖乎乎的小手紧紧攥着衣角,“魔族真正的目标是云渺仙子姐姐的那缕本命元气!”
王青城抹去嘴角的血迹,玄龟盾上裂纹遍布,他的声音因脱力和内伤而沙哑,却异常坚定:“必须立刻通知总坛!寂灭风眼危矣!若仙子云魄被魔化,成为魔族大能降临的容器,不仅仙子复苏无望,整个北境,乃至天下,都将面临倾覆之灾!”
胡白雪强忍着神魂因强行催动秘法而传来的阵阵刺痛,挣扎着站起身。她走到那缓缓旋转、光华黯淡但已纯净不少的混元金斗虚影前,尝试以云渺仙子所授的最终收取法诀进行沟通。或许是净化起了作用,或许是感知到了同源的气息与迫在眉睫的危机,那金斗虚影微微震颤,化作一道流光,没入胡白雪早已准备好的一只玉匣之中。玉匣表面瞬间浮现出无数细密金色符文,将金斗投影的气息牢牢封锁。
“金斗投影暂已收取,但灵性大损,需长时间温养。”胡白雪将玉匣郑重收起,美眸中满是决绝,“此地不宜久留,魔族长老退走,定是全力赶往寂灭风眼。我们必须抢在他们之前,或者至少要及时阻止魔化仪式!”
“如何通知总坛?鬼谷先生的八卦镜在方才空间震荡中已彻底碎裂。”王青城眉头紧锁。
胡白雪沉吟片刻,取出一枚冰蓝色的羽毛状信物,这是青瞳老祖赐予的紧急传讯符,但只能在相对稳定的空间环境下使用,且距离极远,信号微弱。“我尝试激发此符,但能否成功传回信息,传回多少,皆是未知之数。我们不能将希望完全寄托于此。当下之计,唯有立刻动身,前往寂灭风眼!”
“可是白雪姐姐,”参小宝担忧地看着胡白雪苍白的脸和王青城伤痕累累的身躯,“你和青城大叔都伤得不轻,寂灭风眼据说比冥冰湖更加凶险,我们……”
“顾不了那么多了!”胡白雪打断他,眼神锐利如冰,“事关天下苍生,纵然粉身碎骨,亦在所不惜!青城兄,小宝,你们可愿随我再闯死关?”
王青城重重一拍胸膛,尽管牵动伤势令他闷哼一声,却豪气干云:“王某这条命是堂里救的,能为阻魔劫而死,死得其所!”
参小宝也挺起小胸脯,虽然小腿还在微微发抖,但语气异常坚定:“小宝不怕!小宝要保护好仙子姐姐的云魄!”
计议已定,三人不敢有丝毫耽搁。胡白雪全力激发那枚冰蓝传讯羽,将魔族阴谋、寂灭风眼之危等关键信息以神念灌入,只见传讯羽化作一道微不可察的蓝光,穿透不稳定的金色空间,消失在外界的混乱虚空中。成功与否,只能听天由命。
随后,三人找准空间相对薄弱之处,由伤势较轻的参小宝辅助,胡白雪与王青城合力,再次撕开一道空间裂缝,踉跄跌出。
万灵救苦堂总坛,静室之内。
就在胡白雪激发传讯羽的同一时刻,悬浮于鬼谷先生面前的另一面主八卦镜突然剧烈震颤,镜面泛起杂乱的雪花,一段极其模糊、断断续续的神念信息强行穿透了九幽寒渊的重重阻隔,传递而来。
“……冥冰湖……金斗暂安……魔族诡计……目标……寂灭风眼……云魄……魔化容器……危……速救……”
信息到此戛然而止,八卦镜也恢复了平静。
静室内,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玄玦圣尊的虚影猛地光芒大盛,显示出其内心的剧烈波动。云渺仙子玉像微颤,周身清灵之气出现了一丝紊乱。青瞳老祖抚须的手僵在半空,鬼谷先生面色凝重如水,常天龙更是霍然起身,周身妖力不受控制地溢散。
“寂灭风眼……云魄魔化……容器……”鬼谷先生喃喃自语,手指飞速掐算,脸色越来越白,“原来如此!好深的心机!以冥冰湖为饵,牵制我堂高端战力,暗度陈仓,欲行釜底抽薪之策!”
云渺仙子虚影浮现,绝美的容颜上第一次出现了惊怒与担忧交织的神色:“我那云魄虽仅是一丝本命元气所化,但若被至高魔念侵蚀同化,确有可能成为接引魔族大能意志的绝佳容器!届时,非但我复苏无望,一旦容器成就,魔君乃至魔帝级的存在都可能借此降临此界!”
玄玦圣尊的意念带着肃杀之气回荡在静室:“……必须……阻止……然……吾与仙子……气息交融……正值关键……不可轻离……总坛亦需……镇压……”
常天龙急道:“老祖,先生!让我带齐人马,立刻驰援寂灭风眼!”
青瞳老祖缓缓摇头,青瞳中智慧光芒闪烁:“来不及了。寒渊深处,空间紊乱,等我们大队人马赶到,恐怕一切早已尘埃落定。如今,唯有寄希望于白雪他们能创造奇迹,以及……我们能否提供远程的、决定性的支援。”
他目光灼灼地看向玄玦圣尊和云渺仙子:“圣尊,仙子,你二人气息交融,已初步具备干预遥远之地的基础。若不惜损耗本源,能否将一缕蕴含着你们意志与本源力量的法旨,跨越虚空,送至寂灭风眼附近?”
玄玦与云渺对视一眼,虚影与玉像同时绽放光华。
“……可试……然……消耗甚巨……且……需精准坐标……及……稳固通道……”
云渺仙子接口道:“鬼谷先生推演之力,加上我与玄玦道友联手,或可勉强为之。但此举风险极大,若被魔族察觉干扰,不仅法旨无法送达,我二人亦会受反噬。”
“这是目前唯一可能扭转局面的方法了。”鬼谷先生肃然道,“老夫拼着折损寿元,也会尽力稳住通道。总坛安危,暂由老祖与天龙统筹。”
“好!”青瞳老祖决断道,“事不宜迟,即刻准备!天龙,你传令下去,总坛进入最高戒备,所有阵法全开,严防魔族趁机偷袭!”
救苦堂最高层的意志迅速统一,一场跨越虚空的豪赌,就此展开。而此刻,胡白雪三人,正迎着寂灭风眼方向那令人灵魂战栗的毁灭气息,艰难前行。
死寂冰原,希望微光
离开冥冰湖区域后,环境变得更加恶劣。天空不再是暗淡的灰白,而是一种令人不安的深紫,仿佛凝固的淤血。寒风不再是物理意义上的冰冷,而是带着一种湮灭生机、腐蚀灵魂的属性,这便是“寂灭之风”的余波。大地覆盖着厚厚的、色彩斑斓的冰晶,美丽却致命,每一口呼吸都如同吞咽刀片,不仅冻伤肺腑,更侵蚀着神识。
胡白雪将云渺仙子所赠的霞光羽效果催发到极致,勉强扭曲着周围恶劣环境的感知,但寂灭之风的无形侵蚀仍让三人神魂摇荡,不得不时刻消耗大量妖力护住心脉识海。王青城的玄龟盾在冥冰湖一战中受损严重,防御力大减,他只能凭借玄龟本体强大的生命力硬抗。参小宝的生机领域在这里受到了极大的压制,范围缩小到仅能笼罩自身,但他依然努力地将一丝丝温暖的生机渡给胡白雪和王青城,维系着他们即将枯竭的元气。
“地图显示,穿过这片‘斑斓死地’,就是寂灭风眼的外围区域了。”胡白雪的声音因虚弱而有些颤抖,她指着前方那片光怪陆离、仿佛由无数破碎镜面组成的冰原,“大家小心,这里的空间结构极不稳定,随时可能出现空间裂缝或幻象。”
三人小心翼翼地步入了斑斓死地。脚下的冰晶发出咔嚓咔嚓的脆响,四周光影扭曲,时而出现海市蜃楼般的景象,有时是春暖花开的山谷,有时是亲友呼唤的幻影,皆是为了迷惑心神,引诱生灵坠入永恒的死寂。胡白雪紧守灵台清明,以冰心诀对抗幻象;王青城心志坚毅,不为所动;参小宝则干脆闭上眼睛,紧紧抓着王青城的衣角,全靠本能感应前行。
突然,参小宝猛地睁开眼,拉住胡白雪和王青城:“等一下!左边……左边那片蓝色的冰崖
胡白雪和王青城顺着参小宝指的方向望去,那是一片毫不起眼的幽蓝色冰崖,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若非参小宝对生机感应极其敏锐,根本无法察觉异常。
“是什么感觉?”胡白雪凝神感应,却只感受到一片空洞的死寂。
“说不清楚……”参小宝皱着小眉头,努力描述,“不是活物的生机,也不是死气……更像是一种……非常非常纯净的‘存在’?很温暖,很悲伤,但又很坚定……好像在那里很久很久了,和这片死地格格不入。”
事出反常必有妖。在这绝境之中,任何异常都可能是线索或转机。三人决定冒险一探。
靠近冰崖,那种奇异的感觉越发明显。连胡白雪和王青城都能隐约感受到一股微弱的、却本质极高的灵性波动,如同暗夜中的一点星火,顽强地抵抗着四周的寂灭之意。
他们在冰崖底部发现了一道极其隐蔽的裂缝,仅容一人侧身通过。裂缝深处,隐隐有柔和的白光透出。
“我先进去探路。”王青城当先一步,侧身挤入裂缝。胡白雪和参小宝紧随其后。
裂缝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眼前景象,让三人都惊呆了。
裂缝之后,竟是一个小小的、与外界完全隔绝的洞窟。洞窟不过方圆数丈,四壁不再是死寂的冰晶,而是温润如玉的白色石壁,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将洞内照亮。洞窟中央,有一眼小小的泉池,池水清澈见底,散发着淡淡的莲香。而最令人震惊的是,在泉池旁,静静地伫立着一尊人形冰雕!
那冰雕通体晶莹,宛若最纯净的水晶雕琢而成。冰雕的面容,赫然与万灵救苦堂中的云渺仙子玉像一模一样!只是这尊冰雕中的“云渺仙子”,眉眼间带着一丝化不开的哀愁与决绝,双手交叠置于胸前,仿佛在守护着什么。她周身没有任何法力波动,却自然散发着一股祥和、宁静、悲悯的气息,正是这股气息,驱散了外界的寂灭之意,营造出这片小小的净土。
“仙……仙子?!”参小宝失声惊呼。
胡白雪快步上前,仔细感应,随即摇头:“不,这不是本体,甚至不是那缕云魄……这似乎是一缕……神念?或者说,是仙子留下的一个‘印记’?”
王青城也感应到了:“这股气息……纯净无瑕,充满悲悯与守护之意,与仙子本体同源,但更加……更加自我牺牲。”
就在这时,那尊冰雕似乎感应到了同源气息的靠近(胡白雪身上有云渺仙子所赠的霞光羽和收取金斗投影的玉匣),微微亮起柔和的白光。一个温柔而疲惫的女子声音,直接在三人的心间响起:
“后来者……你们能寻至此地,便是缘法……我乃云渺散入此地的一缕善念化身,为抵御魔气侵蚀,自我封印于此……”
善念冰封,往事如烟
随着那温柔而疲惫的声音在心间流淌,冰雕散发出的白光渐渐凝聚,在三人面前呈现出一幅幅模糊却意境深远的画面,伴随着断断续续的神念信息,将一段尘封的往事缓缓道来。
原来,当年云渺仙子为阻魔劫,舍身镇压九幽寒渊魔穴,自身亦被魔气侵染。在即将彻底沉沦之际,她以大毅力将自身善念、恶念以及大部分本命元气剥离。恶念与大部分魔气被一同封入三大主封印(镜映峰、冥冰湖、寂灭风眼)之下,而本命元气所化的“云魄”则置于寂灭风眼核心,以其纯净之力调和风眼死寂之气,延缓魔气爆发。
至于这一缕最纯粹的善念,云渺仙子将其悄然送至寂灭风眼外围这片相对稳定的空间缝隙中,自我冰封。其目的有二:一是作为最后的保险,若将来本体意识彻底魔化,这缕善念或可成为唤醒本心的唯一希望;二是守护这眼罕见的“净魂泉”。此泉乃极阴环境中诞生的至阳灵泉,蕴含一丝造化生机,对净化魔气、滋养残魂有奇效,是未来若能有人前来解救,不可或缺的助力。
“吾自我封印……已不知岁月……”善念化身的声音带着无尽的沧桑,“外界魔气日盛……吾能感应到……寂灭风眼深处的‘云魄’……正承受着巨大的压力……魔念……在不断侵蚀……”
“近期……一股强大的邪恶意志……锁定了‘云魄’……试图将其彻底污染……化为容器……”善念化身的语气变得急切起来,“汝等前来……可是为阻魔劫?”
胡白雪连忙以神念回应,简要说明了身份、来意以及冥冰湖的遭遇和魔族的阴谋。
“……万灵救苦堂……玄玦道友亦在……甚好……”善念化身似乎松了口气,但随即又凝重起来,“然……时机紧迫……魔族蓄谋已久……风眼核心的防护……恐已岌岌可危……”
“前辈,我们该如何做?如何才能进入寂灭风眼核心,净化云魄?”王青城沉声问道。
善念化身沉默片刻,白光幻化的画面显示出寂灭风眼内部的可怕景象:无尽的毁灭罡风如同亿万利刃,撕碎一切;扭曲的空间裂缝随处可见;更有无数被寂灭之风同化的风煞魔灵游弋其中。核心处,一团朦胧的、不断挣扎的云气被漆黑的魔链层层缠绕,那就是云渺仙子的本命元气——云魄。
“寂灭风眼……凶险异常……强行闯入……十死无生……”善念化身道,“唯有……借助‘净魂泉’之力……方可护住尔等神魂……短暂抵御寂灭之风……”
她继续解释,净魂泉的泉水需以特殊法门炼化成“净魂真水”,涂抹周身,可形成一层保护膜,隔绝寂灭之风对神魂的直接侵蚀。但此法时效有限,且无法完全抵挡物理层面的罡风攻击。
“此外……欲唤醒……被魔念侵蚀的云魄……需以纯净善念为引……辅以磅礴生机……方能穿透魔障……触及其本源灵性……”善念化身的声音带着一丝决然,“吾……愿散尽此身……化作引路明灯……助汝等一臂之力!”
“前辈不可!”胡白雪惊呼。这善念化身乃是云渺仙子复苏的关键之一,若就此消散,损失巨大。
“无妨……”善念化身的语气平静而坦然,“吾之存在……本就是为了此刻……云魄若失……吾独存亦无意义……若能救得本尊……消散亦是归途……”
她告知三人,需取净魂泉水,在她指引下炼化。之后,她将引导自身善念本源融入炼化后的真水之中。当接近被魔化的云魄时,由参小宝以最大程度催发自身生机,激活真水中蕴藏的善念,如同在黑暗的魔海中点亮一座灯塔,指引云魄迷失的灵性回归。
“切记……机会……只有一次……”善念化身的声音渐渐微弱,“魔念反扑……必然猛烈……需有万全准备……抵挡……”
洞窟内陷入沉默,只有净魂泉水的滴答声清晰可闻。三人心中充满了敬意与沉重。云渺仙子当年布局之深远,牺牲之决绝,令人动容。
事不宜迟,胡白雪立刻根据善念化身传授的法诀,开始取水炼化净魂真水。王青城则抓紧时间调息疗伤,修复玄龟盾。参小宝坐在泉眼边,努力调整状态,准备承载那至关重要的生机灌注之责。
数个时辰后,三滴散发着七彩莲香、内部仿佛有光晕流转的净魂真水悬浮在胡白雪掌心。而那座晶莹的冰雕,此刻已变得透明虚幻,善念化身的气息微弱到了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