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帘被掀开一角,冰冷的雨气和着郊外特有的泥土草木气息涌入。
外面天色已然昏暗,雨丝在暮色中如同银线般飘洒。
眼前是一座占地颇广、围墙高耸的庄园,黑瓦白墙在雨中显得格外肃穆沉寂,正是京郊常见的致仕官员别业风格。
园门上方的匾额被茂密的藤蔓遮掩了大半,隐约可见“忘机”二字。
正如凤掌柜和白先生所言,园子周围静得出奇,但这种静,却带着一种无形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压力。
陈佳乐甚至能隐约感觉到,在远处那些树木的阴影后,或是更远处的田埂旁,似乎有视线如同冰冷的蛛丝,黏附在这座园子周围。
车夫没有下车,只是将那个沉重的医药箱递了出来。
顾青兰上前接过,陈佳乐紧跟其后。
两人低着头,学着药童的样子,亦步亦趋地走向园子西侧那扇更为低矮、不起眼的角门。
角门紧闭着。
顾青兰上前,按照车夫所言,轻轻叩响了门环。
片刻后,门内传来窸窣的脚步声,一个苍老嘶哑的声音隔着门板问道:“谁啊?”
“送药的,吴老爹。”顾青兰压着嗓子,模仿着少年的声线回答。
门闩响动,角门被拉开一条缝。
一个穿着褐色短褂、头发花白、满脸褶皱的老者探出头来,他眼神浑浊,带着警惕,打量了一下门外两个低着头的“药童”和那个显眼的医药箱。
“怎么换人了?”老苍头嘟囔了一句,声音含糊。
顾青兰心中一紧,面上却不露分毫,只低声道:“李师兄染了风寒,掌柜的让我们顶一趟。”
老苍头又上下打量了她们几眼,似乎并未起疑,也可能是根本不在意,只是不耐烦地挥挥手:“进来吧,快着点,老爷等着用药呢。”
角门被完全拉开,仅容一人通过。顾青兰提着药箱率先踏入,陈佳乐紧随其后。
门在身后“哐当”一声合拢,落闩的声音沉重而刺耳,仿佛将外界所有的窥探与危险都暂时关在了门外,却也……将她们关入了这座不知深浅的园中。
园内景致幽深,亭台楼阁在暮色雨帘中若隐若现,草木葱郁,却透着一股久无人居的清冷与衰败气息。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泥土味、草木腐烂味,以及一股越来越浓的、从园子深处飘来的、令人心头发沉的药味。
老苍头佝偻着背,一言不发地在前面引路,脚步蹒跚。
他带着她们穿过曲折的回廊,绕过假山池塘,越往里走,那股药味便越是浓郁刺鼻,几乎盖过了园中所有的气息。
陈佳乐的心越跳越快,她能感觉到顾青兰的身体也紧绷着。
成功混入只是第一步,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刚刚开始。
终于,老苍头在一处更为僻静的独立院落前停下。
院门虚掩着,里面隐约有灯火透出,药味正是从此处最为浓烈地散发出来。
“到了,老爷就在里面。”老苍头停下脚步,指了指那虚掩的院门,便不再前行,而是缩回了廊下的阴影里,仿佛一尊沉默的石像。
顾青兰与陈佳乐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决绝。
她深吸一口气,伸手,轻轻推开了那扇虚掩的、仿佛承载着千钧重量的院门。
门内,灯火昏黄,药气扑面。
一个清瘦得几乎只剩下一把骨头的老人,盖着厚厚的锦被,靠坐在一张宽大的檀木床榻上。
他须发皆白,面容枯槁,双眼紧闭,呼吸微弱而急促,正是那位她们苦苦寻找的前左都御史——林鸿。
而在床榻旁,除了一个正在用小扇子扇着药炉的小丫鬟外,还坐着一个人。
一个她们绝对没有想到会在此处见到的人。
那人闻声转过头来,面容在跳动的烛光下显得半明半暗,嘴角噙着一丝难以捉摸的、冰冷的笑意。
竟然是——刑部侍郎,王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