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陈佳乐正翻阅一本前朝翰林院一位老学士致仕后所着的《归田杂录》,里面多是些回忆录性质的随笔,记载了不少官场轶事和朝堂旧闻。
其中一篇,提到了某位因直言被贬的御史,在离京前,曾将一批“不便携行”的书籍、文稿,寄存于一位“笃好收藏、性情孤介”的致仕同僚处。
文中并未提及具体姓名,只用“木雁先生”和“石隐居士”代称。
但陈佳乐读到“木雁先生性喜砚墨,尤嗜前朝林大家法帖,尝言‘墨海无涯,唯精诚可渡’”这句时,心中猛地一动!
墨海!
又是这个词!
而且出现在一位嗜好收藏、可能与顾言修是同一时代的前御史相关记载里!
她强压住激动,不动声色地将书册合上,放回原处。
直到晚间回到厢房,才将这个发现低声告知了顾青兰。
“‘木雁先生’……‘石隐居士’……”
顾青兰眼中光芒闪烁,迅速在脑海中搜索着父亲留下的笔记和人脉网络。
“父亲笔记中似乎提到过一位号‘木雁’的前辈,曾是都察院的老人,性情刚直,与父亲颇为投契,后来因身体缘故早早致仕归乡……至于‘石隐居士’,却未曾听闻。”
“这位‘木雁先生’致仕后,是否还在京城?或者,他寄存东西的那位‘石隐居士’,是否就是……”
陈佳乐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望向了正屋方向。
墨老,号什么呢?
他此处名为“漱玉斋”,又与书籍收藏有关……
顾青兰摇了摇头,神色凝重:“不能确定。墨老深不可测,我们不宜直接探问。但这条线索极为重要!若这位‘木雁先生’真是父亲故交,而他寄存的文稿中,恰好有与柳营案相关的内容……”
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希望的火花。这或许就是沈涟清所指的、“墨海”中可能存在的关键碎片!
“我们需要知道这位‘木雁先生’和‘石隐居士’的真实身份,以及那些寄存的文稿下落。”顾青兰低声道,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上划动着,“但这需要查证,需要动用外界的关系……而我们如今……”
她们被困在此地,与外界联络的渠道,似乎只有墨老和那神秘的白先生。
就在两人低声商议之际,窗外庭院里,传来了墨老与那小童的对话声,虽然压得很低,但在寂静的夜里,依旧隐约可闻。
“……城南的铺子……需得补些宣纸和松烟墨……明日你去一趟……”是墨老的声音。
“是,先生。还是老规矩,去‘翰文斋’吗?”小童问道。
“嗯……顺便,去看看‘积古堂’的钟掌柜,问他上次托他寻的那套《山河舆图志》残本,可有消息了……”
“积古堂”……陈佳乐和顾青兰对视一眼,这是个书铺的名字?墨老在通过小童与外界的书铺联系?这是否是一个机会?
声音渐渐远去,似乎是墨老交代完毕,回了正屋。
厢房内重新安静下来。
“看来,我们并非完全与世隔绝。”
顾青兰眼中闪过一丝锐芒,“或许……可以通过那个小童,或者墨老提到的书铺,尝试传递消息,或者查证‘木雁先生’的身份。”
陈佳乐点了点头,但心中却升起一丝疑虑。
墨老看似给了她们自由阅读的空间,却又将她们牢牢看护在这庭院之内。
他当真对她们在书斋中的发现一无所知吗?
那小童外出采买,是寻常举动,还是……某种默许下的试探?
这“漱玉斋”的平静之下,似乎也潜藏着看不透的暗流。
“此事需从长计议,不可操之过急。”
陈佳乐提醒道,“我们必须确定,这究竟是墨老无意中留给我们的缝隙,还是……另一个更深的漩涡。”
顾青兰沉默了片刻,缓缓点头:“你说得对。我们现在,输不起任何一步。”
夜色渐深,窗外竹影摇曳。
寻找“墨海”的路径,似乎因为这本偶然的《归田杂录》,而显现出一丝微光。
但如何沿着这微光前行,而不至于引火烧身,成了摆在她们面前,比单纯寻找更加艰难的考验。
安宁的读书时光,或许即将结束。
真正的智斗与周旋,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