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先生果然还活着,并且在如此艰难的情况下,依旧为她们铺好了下一步的路。
“什么时候动身?”
陈佳乐问道,心中既有脱离这困窘之地的期待,也有对前路未知的忐忑。
“入夜。”顾青兰语气果断,“天黑之后,巷子口会有一辆运送夜香的牛车经过。我们混上去,车夫是自己人,会送我们去该去的地方。”
夜香车……虽然腌臜,却无疑是眼下最不引人注意的伪装。
接下来的几个时辰,是在一种混合着期待、紧张与最后休整的沉默中度过的。
顾青兰帮着陈佳乐换药,重新包扎了脚踝。
陈佳乐也强迫自己多吃了一些老妇人送来的、勉强能入口的粗粮饼子,积蓄着体力。
天色一点点暗沉下来,土屋内彻底陷入了黑暗。
两人都没有点灯,只是静静地坐在炕上,聆听着外面巷子里最后一点人声渐渐归于沉寂,等待着那个约定时刻的到来。
当远处传来梆子敲过三更的模糊声响时,院门外,传来了车轮碾过坑洼路面的轱辘声,以及一股难以言喻的、刺鼻的气味隐隐飘来。
顾青兰率先起身,动作轻捷。“走吧。”她低声道,伸手扶住了陈佳乐。
陈佳乐借力站起,脚踝依旧刺痛,但已不至于无法行走。
她最后看了一眼这间庇护了她数日的破旧土屋,以及那个始终沉默寡言、却提供了关键帮助的老妇人模糊的身影所在的方向,心中默念了一声谢。
院门被轻轻拉开一条缝。
外面夜色浓重,一辆看起来破旧不堪的牛车正停在巷口,驾车的车夫戴着斗笠,蜷缩在车辕上,仿佛睡着了一般。
顾青兰扶着陈佳乐,两人迅速而无声地钻出院子,借着夜色的掩护,快步走向那辆牛车。
靠近了,那刺鼻的气味更加浓烈。
车夫似乎被惊动,抬起头,斗笠下露出一张平凡无奇、毫无特色的中年男子的脸。
他的目光快速扫过顾青兰和陈佳乐,尤其是在陈佳乐显眼的雪发上停顿了一瞬,随即又低下头去,仿佛什么都没看见。
顾青兰没有说话,只是将手中那枚系着青色丝绦的铜钱,看似无意地在车辕上轻轻磕了一下。
车夫的身体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随即,他像是驱赶苍蝇般挥了挥手,含糊地嘟囔了一句:“后面有空位,自己找地方蹲着,别弄脏了老子的车。”
顾青兰会意,立刻扶着陈佳乐绕到牛车后方。
那里堆着几个散发着恶臭的木桶,但在木桶与车厢板的夹角处,恰好有一个勉强能容纳两人蜷缩藏身的空隙。
两人毫不犹豫地钻了进去,浓烈的气味几乎让陈佳乐窒息。
她紧紧捂住口鼻,强迫自己适应。
车夫甩了一下鞭子,牛车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开始缓慢地向前移动。
车轮碾过石板路,颠簸着,摇晃着,载着她们,驶离了滴水巷,驶入了京城更深、更复杂的夜色迷宫之中。
陈佳乐蜷缩在恶臭的角落里,身体随着车厢摇晃,目光透过木桶的缝隙,看着外面飞速倒退的、模糊的街景和偶尔闪过的灯笼光影。
皇宫的巍峨阴影早已消失在视野之外,但她知道,那无形的罗网,依旧笼罩着这座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这一次,她们能顺利抵达新的“枝头”吗?那个名为“墨海”的秘密,又究竟藏在何处?
牛车在寂静的夜里,发出单调而持续的声响,一路向南,仿佛要一直驶向那黎明前最深的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