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气氛与之前截然不同。
来的不是王砚,而是两名面容冷硬、眼神如刀的刑部主事,以及数名气息彪悍的衙役。
他们没有将她带去刑房,而是直接架着她,穿过数道戒备森严的门禁,进入了一间更加阴暗、空气里漂浮着淡淡血腥气和焦糊味的讯问室。
墙壁上挂着各式各样令人胆寒的刑具,在昏暗的油灯光下泛着幽冷的光泽。
正中央,是一张血迹斑斑的木凳。
“陈佳乐!”一名主事猛地一拍桌案,声音如同砂纸摩擦,刺耳异常。
“前次王大人好言相问,你巧言令色,蒙混过关!今日,你若再不从实招来,休怪我等无情!”
另一名主事阴恻恻地接口,手指划过墙上那些冰冷的铁器:“说!你与那逆臣顾言修,究竟是何关系?他是否留有其他悖逆之言、构陷勋贵的证物于你?刘默指使你潜入淮安,窃取账册,构陷镇国公,是何居心?!”
问题如同毒箭,一支支射来,不仅将顾言修定性为“逆臣”,更直接将矛头指向了刘默和镇国公!
这是要坐实他们“结党营私”、“构陷勋贵”的罪名!
陈佳乐的心沉到了谷底。
对方显然已经不耐烦于迂回试探,准备动用更直接、更残酷的手段了。
那“慎言”的警告,果然应验在此处。
她被粗暴地按在那张冰冷的木凳上,手腕和脚踝被皮绳紧紧缚住。
粗糙的绳索勒进皮肉,带来尖锐的疼痛。
“民女……不知大人在说什么。”她抬起苍白的脸,声音因紧张而微微发颤,眼神却努力维持着最后一丝清明。
“顾大人之事,民女毫不知情。淮安之行,只为核查漕粮,账册之事,纯属意外发现。师父刘默,从未指使民女做任何构陷之事!”
“还敢狡辩!”那主事勃然大怒,抓起桌上一根布满倒刺的皮鞭,在空中猛地一抖,发出“啪”的一声裂响,劲风甚至拂动了陈佳乐额前的碎发。
“看来不上点手段,你是不会老实了!”他狞笑着,一步步逼近。
冰冷的恐惧如同毒蛇,缠绕上陈佳乐的脊椎。
她死死咬住下唇,几乎尝到了血腥味。
脑海中闪过顾青兰清冷的脸,闪过刘默凝重的眼神,闪过那幅倾注了她所有心血的《礐石图》……
不能屈服!
绝不能!
就在那主事举起皮鞭,即将落下之际——
“住手!”
一个清冽、却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女声,突兀地在讯问室门口响起。
所有人都是一怔,循声望去。
只见门口不知何时站着一位身着宫装、气质雍容的中年女官。
她面容肃穆,眼神锐利如鹰,扫过室内众人,最终落在被缚在刑凳上的陈佳乐身上。
“奉皇后娘娘口谕,”女官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陈佳乐涉及之事,干系重大,娘娘欲亲自垂询。即刻起,此人由宫中接管,押送懿宁宫偏殿候审!任何人不得再用私刑!”
皇后娘娘?!
如同惊雷炸响在讯问室内。
两名主事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举着皮鞭的那位手僵在半空,进退维谷。
陈佳乐猛地抬起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皇后?
那个曾在宫宴前夜,委婉警示她“有些浑水,不该蹚”的皇后?
为何会在此刻,以这样一种强势的姿态介入?
是那股东风吗?
是沈涟清的努力,终于触及了宫闱深处?
还是……这本身就是一场更复杂博弈的开端?
她被迅速解开了束缚。
两名宫廷内侍上前,一左一右“扶”住了她几乎虚脱的身体。
“陈姑娘,请吧。”那女官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抗拒的意味。
陈佳乐踉跄着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那间充满血腥味的讯问室,以及面如死灰的刑部主事。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稳住几乎软倒的双腿。
从刑部大牢,到皇后懿旨,这突如其来的转折,将她从即刻的肉体摧残中暂时解救出来,却也将她推入了一个更加莫测、更加危险的境地。
皇宫,那才是真正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她被内侍搀扶着,走出阴暗的讯问室,踏入外面略显昏暗的走廊。
廊下灯火摇曳,将她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前路依旧吉凶未卜,但至少,她暂时逃离了刑具的威胁。
下一步,便是那九重宫阙,凤座之下的雷霆雨露了。
她握紧了袖中那枚玉扣,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无论前方是什么,她都必须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