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仿佛被困在孤岛,却必须造出一艘能渡海的船。
接下来的两天,陈佳乐陷入了更深的沉寂。
她不再频繁习字作画,大部分时间只是坐在窗边,望着被高墙切割出的四方天空,眼神空茫,实则大脑在飞速运转,将所知的一切信息反复拆解、组合。
顾言修的冤案、漕运私械的账册、柳营旧档、魏御史的构陷、镇国公可能的嫌疑、“玄石”的阴影、宫中力量的介入……还有沈涟清,这位与顾言修交好、同样因言获罪、精通鉴赏的隐士……
忽然,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可以说是异想天开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照亮了她的思绪!
顾言修当年在查案过程中,是否留下过除了那本账册之外的东西?
比如……一些无法作为直接证据,但却能体现案件核心、或指向关键人物的、更隐晦的记录?
他喜好书画,与沈涟清是至交,他们之间,会不会有一种只有他们二人才懂的、通过书画诗词传递信息的隐秘方式?
如果……如果她能“复现”或者“模拟”出某种带有顾言修查案印记的“风骨”,是否就能引起沈涟清那种“对特定历史印记具有超常敏锐度”的共鸣?
这个想法让她激动得微微颤抖。
但这太难了。
她从未见过顾言修的字画,无从模仿其风格。
顾青兰或许知道,但她现在根本无法联系。
就在她几乎要否定这个想法时,系统关于“墨韵留痕”的描述再次浮现——“字迹将自带一股难以模仿的独特风骨与灵韵”。
这“风骨”,是否可以不仅仅是她个人的,而是……可以被她主动引导,去贴近、去模拟某种她所理解的、属于“顾言修”或者那个时代清流御史的“风骨”?
一种宁折不弯、追求真相的精神气韵?
她需要一个载体,一个能承载这种模拟出的“风骨”,并能隐含“真相”与“历史印记”的载体。
她重新铺开宣纸,这一次,她没有急于落笔。
她闭上眼,努力在脑海中构建顾言修的形象——一个秉持正义、不畏强权、最终却含冤而逝的御史。
她想象着他的风骨,他的坚持,他的无奈与悲愤。
同时,她将漕运私械案的核心,那冰冷的数字、黑暗的交易、被掩盖的鲜血,都化为一种沉郁的意象。
当她再次睁开眼时,眸中一片清明。
她提起笔,蘸墨,却非用于书写或绘画。
她以笔代刀,用泼、洒、点、染各种技法,在纸上制造出一种混乱、冲突、压抑的墨色背景,仿佛那污浊的漕运之水,又似朝堂之上无形的倾轧黑手。
在这片混沌之中,她用极细极韧的笔触,以飞白和枯笔之法,勾勒出一块嶙峋的、仿佛被风雨侵蚀千年却依旧不肯圆滑的“怪石”!
石不语,却仿佛凝聚了所有的质问与不屈。
这不再是传统的文人画,更像是一幅充满象征意味的符码。
怪石,象征着在污浊环境中坚守的“风骨”;
混乱的背景,是那无法言说的“真相”与黑暗。
整幅画没有任何具体的人物、事件指向,但它所营造出的那种悲怆、压抑与不屈交织的氛围,以及那块孤绝的“石”,便是她想传递的、她所理解的“金石之声”!
完成这幅《礐石图》的瞬间,陈佳乐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精神虚脱,仿佛灵魂都被抽空。
她看着画面上那孤零零的、仿佛在无声呐喊的怪石,心中充满了不确定。
这虚无缥缈的“风骨”模拟,这象征意味浓厚的画作,真的能成为叩开沈涟清心门的“金石之声”吗?
她不知道。
这只是她在绝境中,依据有限线索,拼尽全力的一次尝试。
将画作小心藏好,她疲惫地靠在榻上。
系统的第二个任务像一道悬在头顶的利剑,而她已经掷出了手中唯一的、不知能否奏效的骰子。
窗外,暮色渐合,沉寂的别院仿佛暴风雨来临前最后的宁静。
京中的“异动”何时会来?
她这幅倾注了心血的《礐石图》,又该如何才能送到该看的人眼中?
所有的答案,都隐藏在那愈发浓重的、山雨欲来的夜色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