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比直接的拒绝或明确的合作意向,更让她感到不安。
她将画卷凑近烛火,仔细观察那朱红的字迹和钤印,试图找出更多线索,却一无所获。
这“栖云山客”,如同一个幽灵,只在画上留下了惊鸿一瞥的痕迹。
接下来的两天,陈佳乐在这种悬而未决的猜测中度过,心绪愈发烦躁。
她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的迷宫,刚刚看到一丝微光,转瞬又被更厚的墙壁挡住。
转机发生在画卷退回后的第三日深夜。
万籁俱寂,只有寒风掠过屋檐的呼啸。
陈佳乐已然睡下,却睡得极不安稳。
朦朦胧胧中,她听到窗棂传来一声极轻微的、不同于风刮的“叩”声。
她瞬间惊醒,屏住呼吸,手已悄然摸向枕下的匕首。
窗外再无动静。就在她以为是自己错觉时,一样小东西从窗缝中被塞了进来,“嗒”的一声轻响,落在屋内冰冷的地面上。
陈佳乐等了一会儿,确认外面再无异常,才悄然下床,点亮了床头小几上的油灯。
地上躺着的,是一枚小小的、以最普通的黄泥烧制而成的泥丸,毫不起眼,如同孩童的玩物。
她小心地捡起泥丸,触手粗糙冰凉。
轻轻一捏,泥丸应声碎裂,里面竟藏着一卷细如发丝的薄绢!
她的心跳骤然加速。
展开薄绢,上面是以极细的墨笔写就的、密密麻麻的小字,字迹与画上那“栖云山客”的题字同出一源!
“画已阅。煞气过露,非福之道。沈公踪迹,确在江南,然深居简出,非‘金石之声’不可引其顾盼。漕运之弊,根在枢机,非淮安一隅可撼。内廷水深,慎之再慎。近日京中恐有异动,波及别院,早做准备。阅后即焚,毋留片纸。”
信息量巨大!
陈佳乐飞快地阅读着,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敲击在心坎上。
这“栖云山客”承认收到了画(“画已阅”),并给出了直接的批评与建议——她的画“煞气过露”,容易引来灾祸。
要引沈涟清(沈公)注意,需要的是更具分量的“金石之声”,这或许指的是更确凿的证据,或者某种能引起共鸣的、更为深沉有力的表达方式。
他点明了问题的核心——“根在枢机”,直指朝廷中枢,而非仅仅是淮安的地方势力。
同时警告她内廷水深,并且预示了京中即将有异动,甚至会波及她藏身的别院!
这无疑是一份极其重要的情报!
对方不仅回应了她,还提供了关键的方向性指导和危险预警。
这“栖云山客”是敌是友,依旧模糊,但至少在此刻,他传递了善意和至关重要的信息。
“早做准备……”
陈佳乐喃喃念着这四个字,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
连这个神秘的“栖云山客”都认为别院不再安全,可见局势之危急。
她不敢耽搁,立刻将薄绢凑近油灯的火苗。
细绢瞬间卷曲焦黑,化为灰烬,那几行决定命运的小字也随之消散在空气中,只留下满室的焦糊味和更深的危机感。
她吹熄了灯,重新躺回床上,在黑暗中睁大了眼睛。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
画卷的送出,并非石沉大海,而是投石问路,惊动了隐藏在迷雾中的存在,并带回了攸关生死的回音。
沈涟清需要“金石之声”才能引动,而京中的风暴,已迫在眉睫。
她不能再仅仅等待师父的安排,也不能再完全依赖这看似安全的别院。
她必须主动起来,为即将到来的“异动”做好准备,更要思考,何为能打动沈涟清的“金石之声”?
窗外,夜色浓稠如墨,仿佛蕴藏着无数噬人的凶险。
陈佳乐握紧了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山雨,终于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