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佳乐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握紧了袖中暗藏的一把小巧匕首——这是赵峰师兄硬塞给她防身的,此刻成了她唯一的倚仗。
桥上的马车静静停着,仿佛在等待。
又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就在陈佳乐犹豫是否要现身时,另一个方向,一个佝偻的身影拄着拐杖,步履蹒跚地走上了桥。
那是一个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老妇人,衣着朴素,挎着个空竹篮,像是刚从附近村落归家。
老妇人走上桥,与那辆马车擦肩而过。
就在交错的那一瞬,车帘微不可查地动了一下,似乎有一道视线从帘后射出,落在了那老妇人身上,旋即收回。
老妇人恍若未觉,继续慢吞吞地过桥,朝着陈佳乐藏身的方向走来。
陈佳乐屏住呼吸,将身体压得更低。
那老妇人走下桥头,并未停留,径直沿着小路往前。
在经过芦苇丛时,她的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混浊的眼睛似乎朝陈佳乐藏身的方向瞥了一眼,随即,一个揉皱的小纸团从她袖中滑落,悄无声息地掉在芦苇丛边的地上。
做完这一切,老妇人头也不回,继续蹒跚前行,很快消失在愈发浓重的暮色里。
而那辆青呢小车,也在老妇人下桥后,缓缓启动,调转方向,如来时一般无声无息地驶离了落霞桥,仿佛从未出现过。
桥上桥下,重新恢复了死寂。
陈佳乐等了好一会儿,确认再无动静,才迅速从芦苇丛中钻出,捡起那个小纸团,来不及细看,便快步离开这是非之地。
她不敢原路返回,而是绕向了更偏僻的田间小路,心脏在胸腔里狂跳,背后沁出一层冷汗。
刚才那一幕,与其说是会面,不如说是一次极其谨慎的、无声的交接。
那马车里的人,才是真正的“故人”,而老妇人,不过是个传递信息的工具。
对方如此小心,防备的,恐怕不仅仅是她。
...
直到远远看见太学府巍峨的轮廓在夜色中显现,陈佳乐才敢放缓脚步,靠在路边一棵老槐树下,借着远处府门透出的微弱灯光,展开了那个被汗水微微浸湿的纸团。
纸上依旧是那娟秀而板正的字迹,内容却比之前简短得多:
魏氏构陷,证据确凿,然投告无门。
玄石根基,非止朝堂。柳营旧档,关联漕运。
欲破僵局,可寻‘听雨楼’墨染先生。慎之。
字迹到这里戛然而止。
陈佳乐反复看了几遍,将每一个字都刻入脑中,随即如法炮制,将纸条毁去。
夜风吹过,带着深秋的寒意,她却觉得掌心一片滚烫。
信息量巨大,且指向明确!
“魏氏构陷”,直接点明了对手。
“玄石根基,非止朝堂”,印证了镇国公势力盘根错节的猜测。
“柳营旧档,关联漕运”,这提供了一个全新的、至关重要的调查方向!
军械与漕运,一个关乎兵权,一个关乎财路与物资运输,若二者被同一势力掌控,其能量可想而知!
而“听雨楼”,“墨染先生”,则像黑暗中亮起的一盏微弱指路明灯。
听雨楼,她隐约听过这个名字,似乎是京城一家颇有名气的书斋,兼营字画,文人雅士常聚于此。
而“墨染先生”,听名号像是一位丹青大家或博学之士。
这位“墨染先生”,会是“故人”吗?还是“故人”想要引荐给她的人?
投告无门……是啊,连皇后和师父都暗示她罢手,这京城,还有何处可容她呈递这烫手的证据?
这“墨染先生”,莫非有直通天道之能?或是……另有图谋?
风险并未消失,只是换了一个方向。
但至少,她不再是那个在迷雾中盲目乱撞的人了。
她抬起头,望向太学府那两扇紧闭的朱红大门,门内是暂时的安全,也是无形的牢笼。
门外,是危机四伏,却也是唯一的生路。
握紧了手中的粗布书袋,陈佳乐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迈步向那灯火通明处走去。
下一步,便是那听雨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