绫梢时而如灵鞭破空,抽击之处,弩手脖颈应声而断,头颅以一种诡异角度垂下;时而卷起地上棱角碎石,激射而出,携着凄厉风声,精准没入远处敌人咽喉,带出一蓬温热血雾。
他穿梭于杀戮之间,眼神却静如古井,映着林间飞溅的血色与逐渐黯淡的瞳孔,飞溅的血珠掠过他玉白的颊侧,那双过于清澈的眸子映着垂死的惊惧,却激不起半分涟漪。这种生于绝顶美貌之上的漠然,比任何狰狞面孔都更令人心胆俱寒。
那些毙命的伏击者,皆身着灰蓝劲装,胸前绣着刺眼的银帆徽记。
四海盟。
毋庸置疑。
就在大部分伏击点被迅速拔除之际,一道角度极其刁钻、力道也远超同侪的淬毒弩箭,悄无声息地自一株极其茂密的古树树冠中射出,直取苏泓因移动而微微暴露的背心空门!
苏泓在弩箭及体前刹那警兆骤生!
他并未慌乱闪避,反而足下猛地发力,身形如飞燕投林般向前疾冲,同时腰肢拧转,暗红长绫倒卷而回,在千钧一发之际于身后舞出一片密不透风的绫幕!
“叮——!”
毒弩撞上柔韧绫身,发出刺耳锐响,竟被硬生生弹开!而苏泓已借着这股反震之力,身形如鹞子翻身,凌空折返,直扑那处树冠!
树冠中人显然未料目标反应如此之快、身法如此诡奇,还未来得及发出第二箭,便见一道青影如鬼魅般扑面而来!他惊骇欲绝,弃弩欲逃,然而一道暗红绫影已如毒蛇噬咬,瞬间缠上他刚刚探出的脚踝!
“咔嚓!”
清晰的骨裂声令人牙酸。那人惨叫着从树冠中跌落,尚未站稳,苏泓已飘然落于他身前。
那是一名面容精悍的汉子,此刻脸上写满了恐惧与难以置信。苏泓静静看着他,眼神无波无澜,只是手腕微一用力。
索红铃如活物般收紧,汉子喉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咯”声,眼球暴突,顷刻间便没了声息。
苏泓松开长绫,任其如倦鸟归林般缠绕回腰间。他站直身体,微微喘息,额角渗出细密汗珠,几缕绯墨发丝被汗水濡湿,贴在光洁的额际。晨曦透过林叶间隙,落在他身上,将那张过于清俊的脸庞映照得如同玉雕,唯有唇色因方才的剧烈运动而显得格外殷红。
场中终于彻底安静下来,浓郁的血腥气弥漫林间。
那两匹四海盟留下的快马,早已在最初的弩箭齐射中化作肉泥。
沈忘忧雪寂归鞘,缓步走来,白衣依旧不染尘埃。他目光扫过满地狼藉,最终落在微微喘息的苏泓身上。
少年汗湿的额发贴在光洁皮肤上,唇色因杀戮而异常鲜妍,与周遭的血腥形成诡谲的映照。沈忘忧的目光掠过他汗湿的额角,最终定格在那片因喘息而微启、色泽秾丽的唇上。
冰封的眼底似有碎冰相互撞击,荡开一丝极细微的裂纹,旋即又被更深的寒意覆盖。
“走吧。”
没有多余言语,两人身形再起,不再依靠任何外物,仅凭绝世轻功,化作两道模糊的掠影,沿着官道,直奔江南而去。
然而,四海盟的“款待”,方才刚刚揭开序幕。
未出十里,官道旁一处看似废弃的茶棚,诡异地飘起一缕炊烟。
一名颤巍巍的佝偻老妪捧着粗陶碗上前,浑浊的眼珠里闪过一丝与年龄不符的精光。就在碗沿即将触及沈忘忧袖袍的刹那,她那干枯的指缝间,一蓬无色无味的“相思断肠烟”已无声弥漫开来——
沈忘忧袖风一卷,毒烟倒卷而回。老妪脸色骤变,喉咙里发出‘咯’的一声轻响,双眼瞬间失去神采,软软倒地,露出的指尖已呈乌黑,竟是顷刻间毒发毙命。
苏泓静立一旁,索红铃无声低垂,绫梢一滴浓稠血珠正缓缓滑落,坠入尘土。
这滴血,是不知何时潜近车辙下的另一名杀手所留。
两人对视一眼,皆看到彼此眼中冷意。没有言语,身形再起,如两道孤绝的箭矢投向江南。
这已非简单的行程,而是一场以血洗血、步步惊心的征伐。通往玉楼之路,注定要用尸骸铺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