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过水穿楼触处明(2 / 2)

回到主屋,苏泓于蒲团上盘膝坐下,开始调息。沈忘忧则转身去了书房,不多时,取来几卷纸质泛黄的古籍与数卷墨迹犹新的手稿。

此乃《参商谒帝》全本真迹与历代先贤注疏,”他将书卷置于苏泓身前的矮几上,语气平淡无波,“其中已囊括‘神游太真’的完整心法。至于更高层次的‘破碎虚空’之论……待你境界稳固,我再与你分说。

苏泓的目光掠过那些显然倾注了心血的新抄手稿,点了点头:“多谢老师。”

沈忘忧不再多言,转身欲去。

就在他转身之际,眼角余光瞥见苏泓正从行囊中取出那卷记录着入门身法的旧锦帛。帛卷展开,边缘处几点早已干涸发黑的陈旧血渍,赫然映入眼帘。

那血渍之旁,正是他那行朱砂批注……那张曾罗列着诸多珍稀药材的药浴方子。

他走向书案的脚步倏然顿住;挺拔的背影,仿佛被一瞬间袭来的无形风雪冻僵。垂在身侧的手无声地握紧,紧到指节嶙峋凸起,泛出青白之色。屋内原本暖融的空气,似乎也随之一滞,变得沉凝。

过了好几息,苏泓才听到他的声音。那声音极其艰涩,仿佛是从喉骨的缝隙间一点点摩擦出来的:“这锦帛……上面的血……”

苏泓低头看了看那几点暗褐色的痕迹:“是西域受伤时沾染的。”复又抬起眼,目光坦然清澈的望向沈忘忧,“不碍事,已经干了。”

这过于坦荡直接、不含半分怨怼的回应,像一面雪亮无尘的明镜,将观者心中所有翻涌的痛楚与自责都照得清晰无比。

沈忘忧深深看了他一眼,那目光复杂得难以描摹,所有汹涌的情绪,最终只化作一声极轻极缓的叹息:“是吾……”

“……当初考量不周。”

苏泓有些不理解,发出了一声短促地恩声表达疑问。

他抬眼观察到老师沉郁的神情,思考了一息,觉得对方大概需要安慰,认真地回复道:“内力洗练法更好。不需要那些药材,老师不用介怀。”

沈忘忧不再言语,只是默然转身,玄色身影很快消失在院门之外,径直往后山那终年酷寒的冰谷而去。

苏泓将沾着旧血渍的锦帛仔细收好,目光落回眼前崭新的书卷上。陈旧的血色与清新的墨香,在寂静的室内无声相对。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日头已西斜。苏泓合上书卷,起身,步履平稳地走向了厨房。

当沈忘忧带着一身未散的、仿佛能冻裂金石凛冽寒气归来时,暮色已然四合。他推开主屋的门,暖黄的光晕瞬间驱散了身后的沉沉暮色。

只见膳桌之上,已摆好了几样简单的饭菜,氤氲的热气在灯下晕开一团团柔光。

苏泓正坐于桌旁,就着跳跃的灯火阅读书卷。闻声抬头,看向肩头鬓角犹带着晶莹寒霜的沈忘忧,很平常的唤道:

“老师。”

沈忘忧怔在门口,恍然未觉。

苏泓放下书卷,微微侧首,认真又说了一声:“老师,吃饭。”

沈忘忧垂下眼睫,嘴角微动,然后默然举步,走进屋内,反手轻轻掩上门,将满山的冰雪寒风关在了身后那片渐浓的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