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热的鲜血泼洒在冰冷的地面,蜿蜒成溪。
顾宗峙一掌将一名魔教精锐连人带刀拍进石壁,厉声喝道:“不要乱!向我靠拢!” 他心中震骇,魔教渗透之深,竟至于此!这分明是一个精心布置的血肉磨盘!
他目光如电扫过全场。注意到崆峒与点苍两位掌门人的气息异常滞涩,绝非寻常久战之态,更像是……中了暗算。
顾宗峙的视线猛地射向一直游走在战团边缘的花欲燃,恰好捕捉到对方放下骨埙时,唇角那一闪而逝的冷笑。
“苗疆小儿,安敢如此!” 他心头怒海翻腾,却知此刻拆穿,只会让局面更加不可收拾,只能将这份震怒化为更狂猛的掌力,厉喝道:“诸位紧守灵台,提防暗算!”
楼临风在护卫拼死保护下,软剑舞成一团光幕。他看着那些反水的盟友,眼神冰冷到了极致,充斥着一种被深深算计后的凛冽。他出手愈发狠辣,每一剑都直奔要害。
混乱中,藏影如同一个无声的幽灵。他的弩箭如同死神的刻度尺,只衡量两个标准:其一,威胁少东家性命者,杀;其二,若某一方呈现压倒性优势,无论是正道即将突破,还是魔教将要围歼,他的箭便会悄然平衡天平,确保这场血祭能持续到最后一刻,流尽最后一滴该流的血。
高塔之巅,风声凄厉。
殷冥凭栏,玄衣在渐强的风中拂动。一名灰衣探子无声跪伏,禀报着地下石殿的突变。他碧绿的眸子里没有丝毫波澜,只有一片俯瞰蝼蚁挣扎的漠然。
苏泓静立一旁,目光掠过下方惨烈的战场,从地宫入口处不断涌出的鲜血与倒下的人影,停留在赫连轻侯在废墟间徒劳冲杀的刀光。这确实是一个高效而残酷的消耗进程,如同精密的机器在碾碎原料。
他的左手一直看似随意地搭在腰间,指尖无意识地拂过暗红绫身,这个细微的动作,透露出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完全察觉的、隐晦的蠢蠢欲动。
殷冥侧首,碧眸落在他搭在腰间的手指上,唇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他毫无预兆地抬手,五指如钩,带着凌厉的破空声,直取少年腰间的索红铃!
苏泓几乎是本能地足下微错,身形向后一仰,试图避开这突如其来的攫夺。步法灵动,反应不可谓不快。
然而,殷冥的速度更快!他手腕诡异地一翻,指尖已如影随形般搭上了苏泓腰侧的系带,轻轻一勾一扯——
“叮铃……”
一声轻微得几乎被风声淹没的铃响。
那条暗红色的长绫已被殷冥轻松摘了下来。与此同时,他另一只手并指如电,在苏泓肩颈、胸腹间数处大穴迅疾拂过!
一股阴寒刺骨的内力瞬间透入,如同数根冰锥扎入经脉,将他原本就所剩无几的内息彻底冻结、封死。苏泓只觉得四肢百骸骤然一沉,连抬指都变得异常艰难,身体不由自主地微微晃了一下。
殷冥俯身逼近,气息如冰丝拂过苏泓耳廓,捏住他下颌,逼他俯瞰下方炼狱,“好好看着,这为你而演的终幕。”他信手一抛,暗红长绫凌空飞去,如断翅的血蝶跌落软榻的雪白兽皮之间,铃声闷哑,如同一声被扼住的叹息。
苏泓顺着他用力的方向向下望去,目光掠过血肉横飞的战场,并未停留,而是越过厮杀的人群,投向更远处黄沙与天际的交界线。
就在那里,极致的死寂与喧嚣之间,一抹几乎与天地同色的白影,正以一种超越视觉感知的速度,如同雪山顶巅的飞瀑坠入沙漠,又如同月华凝成的流光,朝着古城的方向疾驰而来。
也就在苏泓目光锁定那抹白影的同一刹那——
殷冥脸上的玩味骤然冻结。
一种彻骨的静,正蛮横地抹去了战场上所有的嘶吼与刀剑声。
他猛地低头,看见下方蒸腾的血色雾气,正无声地凝结成细小的冰晶,簌簌落下。
那道纯白的身影,已踏着尸山血海走来。他所过之处,连风都死了。
“沈、忘、忧。”
殷冥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兴奋,玄色身影如陨星般直坠而下。
“拭目以待,”他留给苏泓最后一句,声音如同淬毒冰刀,“看本座如何拆了你老师的骨头。”
几乎在殷冥身影消失的瞬间,那股自远处而来的无形寒意彻底笼罩了这片天地。并非温度的降低,而是一种沁入神魂的死寂,让下方震天的厮杀声都显得遥远而不真切了。
死寂之下,通向殿内的阴影处,四名黑袍侍卫如石雕般无声显现,封死了出口。与此同时,两名盲眼侍女自他身后的黑暗中滑出,一左一右,断绝了任何闪避的空间。刹那间,这宽敞的露台仿佛化作精心计算的囚笼。
苏泓的目光从他们身上快速掠过,体内那股阴寒内力如同坚冰,封锁了经脉。但他对这股力量并不陌生。在古城、地下宫殿、在寂心阁,他已被类似的手法制住多次。
下方,是两位绝顶高手气机牵引下,万物凝滞、风暴将临的绝对压迫;上方,是囚笼看守因这变故而一瞬绷紧、继而因主宰离去而微显迟滞的警惕。这由绝对力量更迭所撬开的一线缝隙,在他感知中,清晰地如同雪地墨痕。
苏泓无声地垂下眼帘,浓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垂在身侧、被宽大袖袍遮掩的手指,正以极其微小的幅度,精准地贴合在自身膻中穴外侧。
他的心神沉入一种琉璃般的状态,剔透,冰冷,内外明澈。过往数日,于古城,于寂心阁,数次被封的内息感受、对殷冥手法差异的静默观察、魔教残卷中那些禁忌文字的映照……所有碎片在此刻熔于一炉,完成了最后的推演。
此刻因殷冥分神而出现的细微松动骤然共鸣,他内视那寒气与自身微息交锋之处,并非寻找内息对抗的涟漪,而是如明镜映物,直接照见了那规则在绝对力量更迭时,必然产生的微小褶皱,那一点因施术者心念急转、全力对敌而产生的一丝几乎不可察的力量罅隙。
没有犹豫。
苏泓将全部精神凝聚于一点,如同操控最精密的仪器,引导着体内那缕微弱到极致的内息,并非冲击,而是以一种奇异的频率“共振”,精准地“切入”那罅隙之中!
‘噗!’喉头一甜,一股带着浓重铁锈味的鲜血被他强行咽下,经脉传来仿佛被细细碾碎的剧痛。这是一种近乎自毁的尝试,若计算稍有偏差,或被外力干扰,轻则经脉尽碎,重则当场毙命。但一股微弱的气流,终于重新在指尖凝聚。然而,丹田处如同被烈火灼烧,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碎裂般的痛楚,提醒他这短暂自由所付出的巨大代价。
露台上风声呜咽,下方杀戮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