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白的花朵簇拥满枝,开得恣意而烂漫,在周遭墨绿的山林背景映衬下,格外醒目,充满生机。
苏泓停下脚步,仔细看了看,觉得这花颜色柔和不刺眼,形态也舒展好看,便伸手,折下几支他认为开得最繁盛、形态最优美的花枝,小心地抱在怀里,与装有脏衣的布包一同带回。
回到剑庐庭院时,暮色已如轻纱般悄然笼罩下来。
沈忘忧仍坐于主屋窗边,听得熟悉的脚步声,抬眸望去。
少年沐浴后的肌肤透出一种被热气充分浸润过的润泽,眉眼愈发清晰如画。
半干的绯墨发丝未像平日那样梳理得齐整,松散地披垂在肩头颈侧,少了几分习武时的利落锋芒,平添了几分难得一见近乎慵懒的柔软。
周身还带着温泉特有的、干净清润的水汽。而他怀中抱着的那几枝粉白樱花,娇嫩鲜活,花瓣上仿佛还沾着山间的灵气,与他本身沉静的气质形成一种奇异的、动人心魄的和谐。
仿佛山野精魅偶然携春意而归,一切举动皆发于自然,不染半分尘埃,亦不容世俗遐想。
沈忘忧修习的剑道,至高深处要求心境澄澈如镜,寡情少欲,不滞于物。他早已习惯摒弃外物扰攘,视红颜如白骨,观万物为刍狗。此刻看着这少年如此坦然、甚至可称“无心”地展露着沐浴后的清新姿态,以及那折花携归、宛若本能的随性之举。
心中那潭修炼多年、已近乎冰封的静水,似乎被某种极其纯粹自然的力量极轻地触了一下。未起波澜,水面依旧平整,但那细微的、几不可察的触动感,却真实地存在于感知深处。
他的目光,不由在苏泓身上停留得比往常略久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度。
苏泓敏锐地注意到了这道停留的视线。
他走到主屋廊前,依着平日礼节停下脚步,唤了声:“老师。”
然后,低下头从怀中那束粉白花枝里,仔细挑选出两支他认为形态最好、花朵最为饱满密实的,向前递出,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直接,却因话语内容的改变而显得格外真诚:
“老师,这两支花开得很好,送给您。多谢您借我用温泉。”
沈忘忧看着递到眼前的粉白花枝,娇嫩花瓣在暮色中显得愈发柔软,又看向少年那双纯粹表示谢意、不含任何期许或讨好的眼睛。拒绝的话语在喉间顿了顿,并未出口。
他默然片刻,终是伸出了手,动作略显迟缓地接过了那两支花。
苏泓见他收了,便不再多言,只如完成一件寻常小事般,对着沈忘忧点了点头,随即抱着剩下的花枝和布包,转身回了自己那间厢房。
沈忘忧垂眸,看着手中的樱花,娇嫩的花瓣上似乎还沾染着少年指尖微温的水汽与山间的清润。他静坐片刻,方才起身,寻出一个素净的古朴陶罐,注入清水,然后将这两支带着谢意的樱花,仔细地插入罐中,置于窗边书案的一角。
粉白的花朵在渐趋昏暗的室内,悄然散着淡淡的、若有若无的春息,为这清寂的剑庐,添上了一抹前所未有的柔色。
苏泓在房中,也将剩余的花枝找了个闲置的陶瓶,用清水养起,随手置于自己房间的窗台上。看了看,觉得不错,便不再理会。
他很快将换下的衣物浸泡起来,然后便如常走向厨房,开始准备今日的晚膳。
暮色彻底落下,笼罩了孤峰与庐舍,唯有窗内亮起的灯火,与那悄然绽放的樱影,点缀着这片遗世独立的静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