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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绝命厮杀(2 / 2)

她机关算尽,屡次抢夺却次次失手,反见证云清朗深不可测的实力。月色如钩,凄清地挂在飞檐翘角之上,将客栈天字房顶的琉璃瓦照得一片森然冷寂。一道黑影,比夜色更浓,比微风更轻,悄无声息地滑过瓦面,如同鬼魅。魅影无声息地倒挂在檐下,点破窗棂纸,一双映着月华、却深潭般幽冷的眸子,向内窥探。

她记得自己最接近宝物的一次,那情景如今仍然历历在目。

房内,桌案上,一只古朴的木匣静静摆放,缝隙中隐隐透出温润光华,正是她渴求了太久的东西。只需得到它,便能再压制那该死的反噬一年,不,或许两年……她几乎能感受到那股暖流熨帖魂魄的错觉。

然而,她的目光却首先被窗边伫立的人影吸引。云清朗并未入睡,只是负手而立,望着窗外那弯残月,侧脸在朦胧月色下显得格外平静,甚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了然。他周身气息圆融内敛,与这夜色浑然一体,竟让她一时摸不透深浅。

又是这样。每一次,每一次她觉得万无一失的出手,总会在他这里出现意料之外的变数。第一次荒山古庙,她化身凄苦孤女,欲趁其不备,他却在她近身前三步,恰好“无意”踢动一颗石子,布下的困阵瞬间激发,虽未伤她,却让她无功而返。第二次黑市拍卖,她高价竞得,他却能在交割前一刻,让宝物被一伙“莫名其妙”冲出的蒙面人劫走,而那伙人的身手路数,事后想来,竟隐隐有几分他身边那个沉默寡言随从的影子。第三次,江心画舫,她布下幻阵,以为十拿九稳,他却凭一管清箫,音律悠扬间,将她精心编织的幻象寸寸瓦解。

失手,失手,还是失手。这云清朗,看似温文尔雅,修为不过尔尔,可每一次,都像早已算准她的步调,轻描淡写地将她的谋划化于无形。他就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你扔下石子,听不见回响,只余一片令人心悸的沉默。

今夜,她本打算动用那伤及本源的最后手段,强行夺取。可此刻,看着他沉静的侧影,袖中扣紧的、那枚能瞬间激发血脉之力、却也必会引来剧烈反噬的赤色符箓,竟有些犹豫。指尖在袖中微微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那蚀骨之痛又开始隐隐发作,如同无数细小的冰针,沿着骨髓深处钻刺。

就在这时,云清朗忽然动了。他并未转身,却对着窗外空旷的夜色,轻轻叹了口气,声音温和得不像是对着一名不速之客:“夜深露重,前辈既已莅临,何不进来一叙?”

她浑身剧震,倒挂的身形险些泄了气息。他发现了?何时?怎么可能?她对自己的潜行匿迹之术极有信心,百年来从未失手!

不等她做出反应,云清朗已缓缓转身,目光平静地投向她的藏身之处,仿佛能穿透那夜色。他步履从容地走向她,就那样毫无防备地站在夜色里,将木匣递向她的方向,脸上甚至带着一丝浅淡的、近乎歉意的笑容:

“前辈,您需要此物,直言便是。何须次次劳神,夤夜来访。”

“……”

她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倒挂的血液涌向头部,带来一阵眩晕,但远不及他这句话带来的冲击。他叫她什么?前辈?他知道了?他知道了多少?

她几乎是凭着本能,飘身落下,站定在云清朗面前,与云清朗仅三步之遥。月光照在她脸上,那张倾国倾城、本该永葆青春的脸上,此刻却无法控制地透出一种极细微的、瓷器将裂未裂时的脆硬感。她死死盯着云清朗,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

“你……你何时看出来的?”

云清朗的目光,轻飘飘地掠过她宽大衣袖下那难以抑制细微颤抖的指尖,那眼神里没有敌意,没有嘲讽,反而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怜悯,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

“第一次见面,就发现了。”他的声音依旧平和,却字字如锤,敲打在她百年来密不透风的心防上,“毕竟,前辈所修的这门‘驻颜秘术’,其运转时特有的灵力滞涩与魂魄波动,晚辈……并不陌生。”

他顿了顿,迎着她骤然缩紧的瞳孔,缓缓说出了那句让她如坠冰窟的话:

“这秘术,本就是我师门所禁。”

师门所禁!

四个字,如同惊雷炸响在她耳边,震得她魂魄都在颤栗。百年的隐秘,百年的挣扎,百年的孤独承受,原来在有些人眼里,从一开始就不是秘密?他师门?他是哪个门派?这秘术……这该死的秘术,竟是传自他的师门?

无数疑问和巨大的荒谬感瞬间将她淹没。她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周身灵力不受控制地波动起来,引得周围空气都发出细微的嗡鸣。夜风拂过,带来远处几声犬吠,更衬得这客栈回廊寂静得可怕。

“你……究竟是谁?”她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惊惶。

云清朗没有立即回答,只是将手中的木匣又往前递了递,态度诚恳得让人无法怀疑:“晚辈云清朗,秦阿婆,万师傅和崔无涯都是我的师傅。此物‘蕴神玉精’,虽能暂时安抚秘术反噬带来的魂魄灼痛,但终究是饮鸩止渴。前辈,此法不可久恃。”

蕴神玉精!他连宝物的名字、功效都一清二楚!甚至连反噬的具体感受——“魂魄灼痛”,他都准确无误地说了出来!

秦阿婆?这个名字在她尘封的记忆深处激起了一点涟漪,似乎是很久很久以前,某个惊才绝艳却最终销声匿迹的人物……难道……

她没有去接那木匣,只是死死地盯着云清朗,试图从他脸上找出任何一丝虚伪或算计的痕迹。但没有,那双眼睛清澈见底,只有坦荡和一种近乎悲悯的凝重。

“师门所禁……是什么意思?”她艰难地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你既知是禁术,又为何……为何不早揭穿?为何一次次戏耍于我?” 想到自己之前的种种举动,在他眼中恐怕如同跳梁小丑,一股屈辱混着怒火涌上心头。

云清朗摇了摇头,轻叹一声:“非是戏耍。前辈每次出手,晚辈只是不得已自保,并借机观察前辈秘术反噬的程度。此术恶毒之处在于,修炼越深,与施术者魂魄捆绑越紧,强行剥离,无异于魂飞魄散。晚辈……是在寻找可能解救之法。”

“解救?”她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唇角勾起一抹凄冷的弧度,“说得轻巧!若有解救之法,我何至于此!” 百年来,她踏遍千山万水,访遍所谓隐士高人,得到的要么是贪婪的觊觎,要么是无能的摇头,早已绝望。

“世间万物,相生相克。既是师门流出之禁术,门中典籍或有一线生机记载。”云清朗目光沉静,“只是,需要前辈告知,这秘术……您是从何处得来?”

这个问题,像一把钥匙,猛地捅开了她记忆深处最沉重、也是最不愿触碰的那扇铁门。百年的时光似乎在这一刻倒流,那些被刻意模糊的画面骤然清晰——幽暗的洞穴,摇曳的烛火,那个人的声音,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还有……那场惨烈的背叛……

她猛地闭上眼,胸口剧烈起伏,袖中的手指攥得指节发白,连那蚀骨之痛都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回忆狂潮暂时压制了下去。

云清朗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捧着木匣等待着。月光洒在他身上,仿佛镀上了一层清辉,与他温和却坚定的眼神一起,构成了一种奇异的说服力。

许久,她才缓缓睁开眼,眸中已是一片死寂的冰冷,却又暗流汹涌。她看着云清朗,一字一顿地问:“我凭什么信你?”

云清朗迎着她的目光,坦然道:“就凭晚辈若心存恶意,此刻便可引动师门秘法,激发前辈体内暗伤,何须在此多费唇舌?就凭这‘蕴神玉精’,晚辈现在便可拱手相送。”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了几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真诚:“前辈,您撑了百年,不累吗?或许,换条路试试?”

“不累吗?”

这三个字,轻飘飘的,却像是最锋利的针,精准地刺穿了她百年来用冷漠、孤傲和杀戮筑起的外壳,直抵那颗早已千疮百孔、疲惫不堪的心。

累?怎么会不累?

每一个夜晚,当喧嚣散尽,独自一人承受那仿佛来自地狱深处的啃噬与灼烧时;每一次对着铜镜,看着那张完美得不真实的脸,却清楚感觉到内里生机在一点点被吞噬时;每一次为了寻找续命之物,双手沾满血腥,在黑暗中越陷越深时……那种从灵魂深处透出的倦怠,早已将她淹没。

只是她不敢停,不能停。停下,就意味着百年坚持化为泡影,意味着形神俱灭,意味着……彻底消失。她像一只陷入流沙的困兽,明知挣扎只会越陷越深,却只能拼命挥舞利爪。

而现在,眼前这个年轻人,这个本该是敌人的年轻人,却捧着她渴求的“解药”,对她说“换条路试试”。

多么诱人啊,像沙漠旅人看到的海市蜃楼。

可百年的教训告诉她,希望之后,往往是更深的绝望。信任,是这世上最奢侈也最危险的东西。

她死死地盯着云清朗的眼睛,那双眼睛清澈、坦荡,没有贪婪,没有畏惧,只有一种近乎悲悯的平静。这种平静,反而让她更加不安。这世上,怎会有人无缘无故对他人施以援手?尤其还是她这样一个满手血腥、修炼禁术的“怪物”?

“师门秘法?激发暗伤?”她冷笑一声,强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声音依旧冰冷,“你说得轻巧。若你师门真有克制之法,为何纵容此术流毒百年?又为何偏偏等到今日,由你来找我?”

云清朗似乎早已料到有此一问,神色不变:“此术阴毒,早在百年前便被师祖封禁,相关典籍尽数毁去,只余零星记载警醒后人。晚辈也是因缘际会,在整理师尊遗物时,发现了一些线索,才对此术略有了解。至于为何是现在……”

他微微停顿,目光扫过她袖口细微的颤抖,语气带着一丝沉重:“因为根据记载,修炼此术超过一个甲子,反噬之力将深入骨髓魂魄,再无挽回可能。前辈……时间恐怕不多了。”

“时间不多了……”她喃喃重复着这句话,指尖的颤抖愈发明显。是啊,时间不多了。近来越发频繁和剧烈的痛苦,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这个残酷的事实。那“蕴神玉精”的光芒,透过木匣的缝隙,散发出一种让她灵魂都渴望的温暖气息,诱惑着她伸手去接。

可是……代价呢?说出秘术的来源?那意味着要重新撕开血淋淋的伤口,将那段埋葬了百年的秘密和盘托出。那个人的身影,哪怕过了百年,依然是她心底最深的梦魇。

她陷入剧烈的挣扎之中,脸色在月光下变幻不定。

云清朗不再多言,只是耐心地等待着。夜风吹动廊下的灯笼,光影摇曳,将两人的身影拉长,扭曲,仿佛暗处蛰伏的鬼魅。

良久,她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好!我信你一次!” 她伸手,却不是去接那木匣,而是快如闪电般扣向云清朗的手腕!这一下疾如流星,蕴含着她苦修百年的灵力,旨在试探对方的虚实,也是她最后的戒备。

然而,云清朗竟不闪不避。她的指尖精准地扣住了他的脉门,灵力如丝般探入。下一刻,她脸色骤变!

她感受到的,并非想象中的浑厚磅礴,而是一种……深不见底的虚无。他的经脉如同浩瀚星空,广阔无垠,她的灵力探入,如同泥牛入海,瞬间消失无踪,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激起。更让她心悸的是,在这片虚无之中,隐隐有一股至阳至刚、却又凛然不可侵犯的气息,与她所修秘术的阴寒之力截然相反,形成了一种天然的压制。

这感觉,竟与百年前那个传授她秘术之人身上的气息,有几分相似,却又更加纯粹、正大!

她如同触电般缩回手,惊疑不定地看着云清朗:“你……”

云清朗任由她探查,神色依旧平静,甚至带着一丝了然:“前辈现在可信了?晚辈若要对您不利,无需如此麻烦。”

她沉默了。刚才那一瞬间的接触,让她真切地感受到了双方实力的差距。云清朗的修为,远非她所能窥测。他若真有恶意,确实不必绕这么大圈子。

心底最后一道防线,终于在这一刻土崩瓦解。百年的坚持,在绝对的实力和这看似渺茫却唯一的机会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和不堪一击。

她缓缓收回手,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连挺直脊背都变得困难。那双原本冷冽的眸子,此刻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疲惫,有挣扎,有一丝释然,还有深不见底的哀伤。

“……你想知道什么?”她的声音沙哑,带着一种认命般的颓然。

云清朗见她终于松动,暗暗松了口气,将木匣轻轻放在两人之间的廊栏上,语气温和:“前辈,此处非谈话之所。若不嫌弃,请入内详谈。至于这‘蕴神玉精’,本就是为前辈准备的,请先收下,暂缓痛苦。”

这一次,她没有再拒绝。目光落在那只古朴的木匣上,犹豫片刻,终是伸出手,将其拿起。入手温润,一股暖流顺着掌心缓缓流入四肢百骸,那如影随形的蚀骨之痛,竟真的减轻了几分。

她握紧木匣,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百年孤独挣扎,今夜,或许真的是一个转折?还是另一个深渊的开始?

她不知道。

但看着云清朗那双平静而真诚的眼睛,她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终于抬步,迈过了那道门槛,走进了那片未知的、或许蕴含着生机的灯光之中。

夜色,还很长。而真相与救赎之路,似乎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