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白影闪现(2 / 2)

云清朗不管老钱的话是真是假,决定趁着马上要放暑假,不如就和领导请假去一趟纸条上写的地方,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

火车在铁轨上发出单调而规律的“哐当”声,窗外的风景飞速倒退,从城市的钢筋水泥森林渐渐过渡到连绵起伏的丘陵和点缀其间的田野。云清朗靠在硬邦邦的座位上,手里紧紧攥着那张写着地址的纸条,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纸条边缘的毛刺摩擦着掌心,带来一丝微弱的真实感,勉强对抗着心底翻腾的不安。

邻座乘客的喧闹、小孩的哭闹、乘务员推着餐车走过的吆喝……一切声音都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模糊而遥远。他脑子里反复回放着老钱那双浑浊却锐利得吓人的眼睛,还有那句低沉的“只剩七天”。七天,像悬在头顶的铡刀,滴答作响,倒数着未知的厄运。

青川市火车站老旧得有些出乎意料,空气里弥漫着煤烟和潮湿尘土混合的气味。走出站口,一股带着水汽的、属于南方小城的闷热气息扑面而来。云清朗茫然地站在略显混乱的车站广场上,看着眼前陌生的街景和匆匆来往的人群,一种强烈的无助感攫住了他。古槐镇?槐荫巷17号?秦阿婆?这名字听起来就带着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旧时气息,他要怎么找?

就在这时,裤兜里的手机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着“陈默”两个字。陈默,他光屁股玩到大的发小,大学毕业后回老家青川考了公务员。

“喂?清朗!你小子行啊,突然跑回来也不提前打个招呼!”电话那头传来陈默熟悉的大嗓门,带着浓浓的乡音和毫不掩饰的惊喜,“在哪儿呢?出站没?等着,哥来接你!晚上必须整点好的!”

听到发小那咋咋呼呼、充满人间烟火气的声音,云清朗紧绷了一路的神经像是骤然被撬开了一道缝隙,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猛地冲上鼻腔,眼眶瞬间发热。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些:“刚出站…在广场东边那个大广告牌底下。陈默……”

“等着!别乱跑!”陈默那边似乎已经发动了车子,引擎声传来,“五分钟!马上到!”

挂断电话,云清朗靠着冰冷的广告牌柱子,看着广场上川流不息的人群,心头那沉甸甸的、几乎要将他压垮的恐惧感,终于稍稍松动了一丝。还好,他不是一个人。至少,还有陈默。

不到五分钟,一辆半旧的黑色大众“嘎吱”一声刹在云清朗面前。车窗摇下,露出一张圆乎乎的、带着灿烂笑容的脸,正是陈默。

“嘿!清朗!想死哥了!”陈默跳下车,不由分说就给了云清朗一个结结实实的熊抱,大力拍着他的后背,“瘦了!一看就没好好吃饭!走走走,上车!我妈知道你回来,特意炖了老母鸡汤!”

坐进充满烟草和陈旧皮革气味的车里,陈默一边熟练地打着方向盘汇入车流,一边喋喋不休:“你小子不够意思啊,回来干啥?出差?还是……失恋了回来疗伤?”他促狭地瞥了云清朗一眼。

看着车窗外熟悉又陌生的家乡街景,云清朗紧绷的嘴角终于扯开一个极其勉强的弧度。他犹豫着,从口袋里掏出那张被攥得有些发软的纸条,递了过去。

“默子,帮我个忙。”云清朗的声音有些发涩,“得去这个地方,找个人。”

陈默接过纸条,一边开车一边扫了一眼。“古槐镇?槐荫巷17号?秦阿婆?”他念出声,眉头慢慢皱了起来,脸上的嬉笑也淡了下去,换上了一种云清朗从未在他脸上见过的、混合着惊讶和一丝……凝重?

“嘶……”陈默吸了口气,扭头认真看了云清朗一眼,眼神里充满了探究,“清朗,你找她干嘛?”

云清朗的心猛地一沉。陈默这反应……不对劲。

“很重要的事。”云清朗避重就轻,声音艰涩,“关系到……我能不能活过这周。”他最终还是说出了那个沉重的字眼。

车厢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引擎的嗡鸣和窗外城市的喧嚣。陈默脸上的最后一点笑意彻底消失了。他沉默了几秒,车子在前方路口缓缓停下等红灯。他转过头,盯着云清朗苍白憔悴的脸,目光锐利得像要把他看穿。

“清朗,”陈默的声音压低了,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撞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

云清朗猛地一震,难以置信地看着陈默。

陈默叹了口气,指了指那张纸条:“在我们这儿,尤其是老一辈嘴里,槐荫巷17号那位秦阿婆……是‘看事儿’的。”他顿了顿,斟酌着用词,“专管那些……医院查不出毛病,但又邪乎得要命的事。”

绿灯亮了。陈默重新发动车子,却没再往市区的方向开,而是猛打方向盘,拐上了一条通往城郊的公路。车速明显加快。

“坐稳了。”陈默的声音沉沉的,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古槐镇有点偏,路不好走。天亮前,我一定把你送到她家门口。”

车子在暮色渐浓的公路上疾驰,将城市的灯火远远抛在身后。窗外,田野的轮廓在昏暗中模糊不清,只有车灯劈开的前方道路,延伸向未知的黑暗深处。云清朗靠在椅背上,看着陈默紧绷的侧脸,心头那根弦绷到了极致,却又奇异地感到一丝支撑。不管前面等着他的是什么,至少此刻,他不是一个人。

---

车子在一条仅容一辆车通过的、颠簸不平的碎石土路上艰难爬行,最终彻底被一片肆意生长的灌木和藤蔓拦住去路。

“下车吧,车进不去了。”陈默熄了火,语气带着无奈,“这槐荫巷,藏在山坳坳里,不通车,只能靠腿。”

夜色浓得化不开。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湿滑的泥径,全靠陈默手机那点微弱的光晕勉强照亮脚下。空气里弥漫着腐烂落叶、湿润泥土和浓重夜露的气息,凉飕飕地往骨头缝里钻。不知名的夜枭在密林深处发出几声凄厉短促的啼叫,每一次都惊得云清朗后背发凉。他总感觉黑暗中有无数双眼睛在窥视,每一次枝叶的窸窣都像是有东西在身后潜行。冷汗浸透了内里的衣衫,紧紧贴在皮肤上,冰凉黏腻。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影影绰绰出现几点微弱的光亮。走近些,才看清是几栋依山而建、极其破败的老屋。黑黢黢的轮廓在夜色里如同蹲伏的巨兽。其中一栋,歪歪斜斜的木门框上,钉着一块被风雨侵蚀得几乎看不清字迹的门牌——槐荫巷17号。

门虚掩着,缝隙里透出一点摇曳昏黄的光,还有一股浓烈到刺鼻的香烛纸钱混合着草药的味道,丝丝缕缕地飘出来。

陈默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抬手在那扇仿佛随时会散架的木门上敲了敲。笃…笃…笃…声音在死寂的山坳里显得格外空洞。

“秦阿婆?在家吗?”陈默扬声喊道,声音里带着小心翼翼的恭敬。

门内没有回应。只有那烛光在缝隙里微微晃动了一下。

陈默和云清朗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紧张。陈默又敲了两次,依旧只有沉寂。

“阿婆?我们是……”陈默提高声音,准备再喊。

“吱呀——”

一声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响起,那扇沉重的木门,竟自己缓缓向内滑开了一尺多宽。

昏黄的烛光瞬间泼洒出来,照亮了门口一小块泥泞的地面,也照亮了门内站着的那个人影。

一个极其矮小佝偻的老妪。

她穿着一身浆洗得发硬的深蓝色斜襟布衫,头发稀疏花白,在脑后挽成一个干瘪的小髻。脸上沟壑纵横,皮肤是常年不见阳光的惨白。然而最慑人的是她的眼睛。眼珠浑浊泛黄,像蒙着一层厚厚的翳,瞳孔却异常清晰锐利,如同两点冰冷的寒星,在昏暗中直直地射了出来,瞬间就钉在了云清朗身上。

那目光,带着一种穿透皮肉的审视和毫不掩饰的阴冷,让云清朗如同被剥光了衣服扔在冰天雪地里,从头到脚都冻僵了。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肩头那无形的“重量”似乎在那目光下瑟缩了一下。

老妪——秦阿婆,没看陈默,也没说话。她只是用那双瘆人的眼睛,死死盯着云清朗的肩膀,仿佛那里盘踞着什么肉眼看不见的秽物。她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下撇去,牵动脸上深刻的皱纹,形成一个极其怪异而冰冷的弧度。

半晌,一个嘶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朽木的声音,从她喉咙里挤了出来:

“哼……缠着你的这位……”她的目光依旧钉在云清朗肩头,那浑浊的瞳孔深处似乎映照出常人无法看见的景象,“……怨气不小啊。”

她顿了顿,枯枝般的手指微微抬起,虚虚指向云清朗的脚下方向,那嘶哑的声音带着一种刻骨的寒意,清晰地吐出几个字:

“瞧见没?她脚上那双红鞋……可鲜亮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