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最终派了一个面生的年轻女助理去幼儿园送礼物。那是个长相温和淳朴的姑娘,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梨涡,看起来毫无攻击性,应该不会引起老师的警惕。
“一定要亲手交给琛琛小朋友,”他再三叮嘱,低沉的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恳求,“就说……是一个远方叔叔送的。” 每说出一个字,他的心就刺痛一分。
助理离开后,他在奢华宽敞的办公室里坐立难安。真皮座椅仿佛长出了荆棘,让他无法安坐。他时不时就抬眸看向墙上那架古典挂钟,计算着助理到达幼儿园的时间。
想象着琛琛抱着巨大的霸王龙,小脸兴奋得通红,蹦蹦跳跳的可爱模样,他沉寂已久的心跳竟不由自主地加快,如同情窦初开的少年。
然而,希望的火苗才刚刚燃起,就被无情地掐灭。不到一个小时,办公室的门就被轻轻敲响。当那个年轻助理抱着原封不动的精美礼盒,怯生生地出现在门口时,凌云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瞬间凝固了。
“凌总……”助理的声音细若蚊蚋,带着浓浓的不安,“幼儿园的老师说,需要得到家长的明确同意才能代收礼物。她们……她们联系了温小姐之后,就、就把礼物退回来了……”
那一刻,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凌云怔怔地看着那个依旧包装完美的礼盒,深蓝色的星空纸在顶灯照射下,泛着冰冷而疏离的光泽,上面那些他曾觉得无比浪漫的银色小星星,此刻仿佛都在无声地嘲笑着他的自作多情和一厢情愿。
他几乎能纤毫毕现地想象出当时的场景:老师拨通温婉的电话,温婉在听到是送给琛琛的礼物时,那双总是清澈沉静的漂亮柳叶眉微微蹙起,然后用她特有的、清冷如碎玉般的嗓音,毫不犹豫地说:“谢谢老师,不方便收,请退回。”
干脆利落,不留一丝一毫的余地,如同她离开时那般决绝。
就连他想要送给亲生儿子一件小小礼物,这般卑微如尘的愿望,都被她用最冷静、最无情的方式彻底斩断。
“凌总,这礼物……”助理迟疑的声音,将他从痛苦的漩涡中暂时拉回现实。
他疲惫不堪地闭上双眼,浓密的长睫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他无力地挥了挥手,声音沙哑得仿佛被砂纸磨过:“……拿走吧,处理掉。”
他不想再看到那个霸王龙,每多看一眼,都像是在提醒他,他作为一个父亲的身份已经被完全剥夺,他连表达父爱的基本权利都已失去。
当办公室的门被轻轻合上,隔绝了外界的一切,他终于支撑不住,颓然倒入宽大的椅子里。
他目光空洞地望着装饰华丽的天花板,那盏他亲自挑选的、价值不菲的意大利水晶吊灯,洒下柔和却冰冷的光晕,却丝毫照不亮他眼底浓得化不开的阴霾与绝望。
这一刻,他无比清晰地意识到,温婉为他、为他们之间筑起的那道墙,不仅高大坚固,而且密不透风,不留任何缝隙。她用一个母亲的全部决绝和冰冷,将他彻底地、永远地隔绝在了他们母子二人的世界之外。
而他,除了在原地痛苦地徘徊,竟连一丝闯入的缝隙都找寻不到。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晶莹的雨滴敲打在冰冷的玻璃窗上,划出一道道蜿蜒的痕迹,像极了离人的眼泪,更像极了他此刻破碎淋漓的心。
他想起很久很久以前,也是这样一个缠绵的雨夜,温婉温柔乖巧地靠在他怀里,身上带着淡淡的栀子花香,他们的小琛琛在他们两人中间睡得正香,小嘴还无意识地咂摸着。
那时,她回头看他,笑容是那么温暖明媚,仿佛能融化世间所有的冰雪,能驱散生命中所有的阴霾。
而如今,那样的温暖,那样的幸福,他再也……触不可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