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躺在床板上,有着小洞的那扇小铁门没有开,我的岳父和我的舅嫂却现身在隔离室的门后,我对舅嫂招手,让她坐到我的床沿来。她却掩嘴而笑,朝我摇头,似乎是在告诉我,她不能近我的身!我跟她说,没关系的,这里没有外人!她却坚持不肯。岳父站在一边,一副熟视无睹的样子。(……此处略去194字)岳父没有回头,腰板挺得很直的样子……
我已记不清,这到底是我的一个梦,还是我的一个幻觉?这个梦象的出现,是在清明节的那一天,不知是白天,还是晚上?待在禁闭室里,其实并没有白天和黑夜的区别,有区别的只是,我是躺着的,还是站着的,或者是坐着的。所以,这个梦象的出现,我常常疑惑,我是真真切切地看到的!
我被关进隔离室的那个清明节,是舅嫂离去之后的头一个清明,是岳父的第二个清明,他们联袂而来,是不是来告诉我,他们去了另一个世界之后,又像一家人一般地生活在一起了?这样也好,岳父年纪大了,身边有个晚辈照顾,总算让人放下了不少的心!
我倒是忘了问岳父,我的那篇祭文他收到了没有?舅嫂此番前来,是不是在怪我,没有祭给她文章?但是,她又是掩嘴而笑,又是朝我扭屁股的,是什么意思呢?我对她为什么会有这种生理反应,这也太让我难堪了吧?难道在我的内心,居然曾有这样的阴影?
自那次受岳父之命,我赶去岳父母家,排解了小舅子夫妇的纠纷之后,舅嫂跟我走近了许多。每次带了儿子来我家,总会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妻子不是一个善于言谈的人,我也是喜欢清静的人,我的脸上常常有意摆出一副不耐烦的神情。这让妻子对我很有意见,怪我:
“人家跟你说话呢!你怎么理也不理人家!”
不是我不理人家,而是我在怪她话太多了!舅嫂很聪明,赶紧为我圆场:
“不是大姐夫不理我,是我说的这些鸡毛蒜皮的事大姐夫不爱听!”
这是一个善解人意的女人。在我妻子的父母家中,我和她都算是外姓人。舅嫂其实心里很清楚,没有我的帮衬,她其实只能充当一个受气的小媳妇的角色。而且,她的事情,她的内心的想法,其实,我比家里的所有人都知道的多!这才是她愿意走近我的真正原因。她知道,我不会欺侮她,只会帮助她!而且,在这个家庭中,我的意见能左右所有人的想法。
每次她要回家时,妻子总会让我送送她。我知道,妻子让我送,是给舅嫂一个暗示,是让我表达我的歉意。我当然不会表达这歉意。这有什么可歉疚的呢?舅嫂却总会说:
“大姐夫,你不会介意呢!我一坐在你的跟前,话就特别的多。像是憋了好长的时间了。终于让我找到了机会一样。控也控制不住!”
“没事的,你想说就说嘛!你不必在意我有没有在听就是了!”
“只有你才真正了解我!”她说。
“他呢”?我将话题扯开,“他怎么不跟你们一起来?”
“他总是一丢下饭碗就走了!”她的口气有些委屈。
“有机会我说说他吧!”我说。
“别说他,让他去好了!”她说,“你上次跟我的话是对的,不要将他管的太紧!你一说他,他又要跟我生气了!”
“没有这个道理的!”我说,“光顾着自己去玩,将孩子丢在家里,让老婆独守空房!”
“大姐夫!”她郑重其事地说道,“真的不要说他!我感到孤单的时候,来你家坐坐,你不要嫌我烦你就是了!”
“没事的!没事的!我哪里嫌你烦了!”我只得辩解道。
现在已是阴阳两隔,那一份在耳边的叽叽呱呱,在我的回忆中,倒有了一份挺温馨的感觉了!
在被隔离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后,我的眼前,会突然出现许多的幻影,我的头脑中,会出现许多的幻觉,这倒是切切实实地存在着的,每天上午的三分钟时间的去小院子洗漱,我的内心会产生一种投身于大自然的雀跃!虽然开启对面的那扇小铁门的时间那么短,在这短短的三分钟时间里,我得完成从刷牙洗脸到洗屁股,洗脚的整个流程。而且,是在乍暖还寒的冰冷水中。
但是,毕竟小院子里的那扇门也开着,院子里的那一缕阳光和那一片绿色能映入我的眼帘,这可是我久违了的阳光啊!这可是我久违了的生机勃勃的青葱哦!
提审仍在隔三岔五地进行着。但在他们的眼中,审查工作肯定是毫无进展,翻来覆去地问同样的话,翻来覆去地说同样的事。我知道他们是在有意拖延时间。他们是在等我的精神崩溃!我知道,我的精神不可能崩溃!我有那么多的事情需要我去想,有那么多的事情需要我去回顾,去考虑。我哪里有时间去崩溃呀!
他们让我自己去写!行啊!我自己写好了!我问他们,需要我写哪些方面呢?他们说:“甲、乙、丙、丁,这么几个方面!”那就甲、乙丙丁几个方面好了!我问他们需要写几张A4纸呢?他们说,不用太长,几张就可以了!我又问单面还是双面?他们说,单面吧!那就单面吧!我无所谓啊!我说,我没有纸和笔呢!也没有矮櫈!他们说,他们会安排的,他们说让你写材料,你最开心了!我不以为然!我哪里是开心了!我是总算有些事情做了!
纸和笔从小洞里递进来之后,小櫈却无法递进来,只能让警官来将门打开。纸却只给了我一张,我说,一张纸不够呢!值班的说,写完一张,你写完后喊一下再给你一张嘛。于是,在喊要水之后以多了一声,“拿纸来!”
水的问题,自从我找了胖子指导员之后,倒是解决了!只要我想喝,随叫随到!按照他们的要求,几张纸密密麻麻地写满了。他们说,不就是我们一直问你的那些话嘛!我说:
“你们要我写的甲、乙、丙、丁,不就是你们一直问的那些问题嘛!我还能写出什么新花样来!”
他们说,你总得承认错误吧?我说,我有错吗?我交给警官难道有错了?警官有没有送出去!责任在我吗?他们说:
“你不是要举报吗?要争取重大立功吗?你为什么不举报了?”
“这个事情好像与你们无关吧?”我说,”不该打听的,不要打听!你们知道了,对你们只有害处,没有好处!”
他们说:“你在那本封面里面到底藏了什么?”
我说:“藏了什么?我不知道啊!”
他们说:“你自己在接见时告诉你的家人的,说封面里有材料,让你的家人拆开来找!”
我说:“这跟我的书有什么关系?那只是我在公司时的一个笔记本而已。有公司违法的一份材料!”
他们问:“为什么现在想到要拿出来了?”
我说:“想起来了嘛!”
他们问:“跟监狱无关?”
我说:“你们认为呢?”
他们说:“你能不能跟你女儿打个电话,我们要看到这份材料!”
我说:“打个电话是可以,但是,这份材料不可能给你们!”
他们问:“为什么不给我们?”
我说:“这是给检察院的材料,你有权检查吗?”
他们说:“你能不能给你的女儿打个电话?具体我们跟她说!”
我说:“打电话可以。但我不会让我女儿将材料交给你们!”
我倒是确实想知道,让女儿她们做的事,进行的怎么样了!好歹对我这里的局面也可以有一个衔接!电话倒是打通了。但女儿显然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我只问了一句:
“合同谈判的怎么样了?如果,合同已签订了的话,可以电传给监狱,让他们看!”
电话便被抢去了。在这样的关键时刻,仍让我传出这样的信息,至少我已让女儿明白,“敲山震虎”的这一榔头,可得抓紧敲下去了!对方的那家公司,可是整件事情最关键的环节,只有这一榔头扎扎实实地敲下去了!一切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尤其是那家公司的软肋捏在我们的手中呢!还不是能稳操胜券了吗?
这个电话,我没有得到任何的信息。显然,提审我的人也没有达到预期的目的。他们变得焦躁了起来。我已明显地感到了压力。我要求见检察官。说也奇怪。我要求提出的第二天,上次来见我的那一位又来接见我了。我问他:
“如果我举报的话,能不能立即让我离开监狱?”
他说:“那要看你的举报是不是确有价值!”
我问他:“你的意思是,要等你们调查了之后再定啰?”他说,“那当然了!如果,你举报的事情不实,或者没有你举报的那么大!我们把你带走了,不是太被动了吗?”
话说得似乎有些道理。我说:
“在你来见我之前,你肯定已经看过我的档案。你应该知道,我原先做过些什么工作!难道,我查出来的情况,还会有错吗?再说,我一说出口,我岂不是立即置自己于极度危险之中。他们随便用一个手段将我谋害了,而且,最后的死亡的原因,肯定十分地冠冕堂皇,我岂不是白死了!”
他说:“程序就是这样的!我们也没有办法!不过,你放心!我们会时刻关注着你!”
我说:“关注我有什么用!等到我死了!我还能去诉说我的屈死吗!我得再考虑一下!”
谁知,他一下子就恼怒了:“你到底是不是一个共产党员!”
我说:“我曾经是!不然,我怎么去当共产党的纪律检察委员会常委和机关及乡镇的党委书记?但是,我被共产党开除了呀!”
他说:“你三番两次地叫我来,我来了,你又不说,这不是在糊弄我嘛!”
我说:“你不能明确地答复我!不能保证我的安全,我怎么跟你说?你立即带我走!我自然会立即跟你说!我总得在确保我的生命没有受到威胁的情况下,才能向检察院举报吧!为了国家少受损失,我将生命搭进去了,以我现在的这个身份,你能对我提这样的要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