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白梦(2 / 2)

“在外面论你的年龄,确实是我的长辈!很可能我想见你一面也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哦!我心中吃了一惊!看他小小的年纪,莫非也学过心理学?居然说出了我没有说出口的话!“但是,在里面不同!”他接着说,“在里面,你穿着囚服,我穿着警服。我们扮演的角色不同......。”

我没有让他继续往下说,打断了他的话道:“你放心好了!既然我来到了这里。我肯定不会给你们出难题!这是第一;第二,我会认认真真,安安稳稳地过好每一天!也希望你们……。”我突然刹住了话头,将“不要将我与其他的服刑人员一般对待”的话,硬生生地咽了回去。他朝我挥挥手,也许他理解了我的话音;也许他误解了我的语意。他说:

“那好吧!你的集训到此结束!我也不想再说什么了!”

走出阅览室,我迎来了探询的目光:“看你在阅览室与管教有说有笑的!你们在讲些什么呢?”负责集训班的新任问我。

“没说什么呀!”我搪塞道。

我能将我跟管教说的话重复给他听吗?不能吧?一不小心说漏了嘴也不知会传成什么样呢!管教又把他叫了进去。很快他便出来跟我说:

“我跟管教说了,你的年纪也大了,集训班就结束了吧!管教同意了。你回去睡觉吧!”

这是在讨巧呢!我没有点穿他的话,朝他笑笑。拿起自己的那只小櫈,回去自己的房间。

大弟来见我。对我颇多怨言。这是我预料中的事!他委托我理财的款项两百多万元。因为被当作了我收受那些建筑承包商的返利款而被法院没收了!他还能有好脸色给我看吗!他说,他已经找到了当初我写给他的收条复印件。打算起诉我,要求我归还这些理财款。我说这些钱都已经被法院拿去了呀!你应该去问法院讨要才是!怎么反倒要起诉我?他说钱是他亲手交给我的,不问我要,跟谁要!我说,钱是你交给我的没错,我不是将存单和购买的理财单子都交给你了嘛!你自己不好好地保管。怎么反过来怪我!他说,你为什么要存在你自己的名下!这不是成了你的钱了嘛!我说,现在银行实行的是实名制。我去办理的存款手续我只能存在我的名下呀!再说,到了期之后,不是还得我去帮你转存吗?我不存在我的名下。我怎么去办转存手续?我说,当初,侦查单位来调查时,你为什么不跟他们说清楚呢!他说:

“我跟他们说了!他们要我提供证据!我哪里来证据!这张复印件不是刚找到嘛!”

我说:“你刚找到,为什么不在法院开庭时呈交给法院呢?”

他说,他是交了,但是法院不理睬他!我无语了。公、检、法三家铁定了要定我有罪。当然不会采信对我有利的这一份证据!真是好心人惹来是非多!

大弟很快便起诉了我。有了这么一份强有力的证据,不用猜想,我也知道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结果!

母亲来见我,面对母亲一脸的沧桑,我的内心愧疚万分。父母年纪这么大了,我却不能尽孝于前,实在是愧对父母了!虽然,遭此大难,是被人陷害,并不是我有意回避身为人子的责任。但这一切,我能怨天尤人吗?怨天尤人也改变不了现实呀!我看见母亲一脸的坚强,便对母亲说:

“遭此大难,也许倒让我躲开了生命的灾祸呢!如果,我在外面,仍像原来的那样,喝酒开车的话,很可能不知什么时候,在不知不觉中出了车祸,将生命交待了呢!现在好了!我不会再喝酒,也不用我去开车,警察值班,武警站岗!想要害我的人,恐怕也无能为力了!”

母亲强忍着悲痛说:“你在里面要将身体养好!我和你父亲一定会等你回来的!”

母亲说,父亲年纪大了,不能坐这么长时间的车来看你了!我说,千万不要让父亲来!让父亲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妻子带了小弟和在我身边的那个女人来看我,看到妻子和她站在一起,真让我感到汗颜!我不知道她们是怎么走到一起的?但是,在这样的场景中,眼神都已是十分的纯洁。她们给我带来了几部书,一部是小仲马的《基督山伯爵》,一部是路遥的《平凡的世界》,我曾对那位公司的办公室主任说,我这一生,我将以我的文笔写下来。《基督山伯爵》,显然是她希望我能像伯爵一样的在遭到别人的陷害后,仍能以坚强的意志克服所有的困难,最后达成复仇的愿望!当初,跟她说,我想写书时,我们正在饭桌上。她目光闪烁地看着我。没想到,我当初说的话,她还真是记在心里了!

我希望,我能像伯爵一样的坚强,也像伯爵那样在困境中能得到上天的眷顾!路遥的《平凡的世界》我读过。书中所描绘的那个时代,正是我所一直关心着的。这个时代的激荡,带给人的心灵上的那一份跌宕,不是一般的文笔能入木三分地刻画得了的!这是一个希望的幻灭和重生的时代,也是一个迷茫和失落交错的年代。在这样的年代里,人性的真实会暴露得更加地体无完肤!美好与丑陋并列;慷慨与贪婪杂陈。这真是一个让人莫衷一是的年代。正因为这个年代有如此多的不确定性,所以,才更让人觉得值得去探讨和研究。虽然我心中常常念念不忘的探讨的历史跨度。比这个年代要大了许多。但《平凡的世界》无疑是能够给予我更多的对这个年代的感悟的!这真是两部让我有久旱逢甘霖般感觉的书籍。在监狱这样的环境中,还有什么比精神食粮更弥足珍贵的呢?

小弟带给我的书却让我大跌眼镜。这是两本类似于古代的小学启蒙读物。原文我都已能通读。偏还有那么多的注释。我不去仔细地分析这些注释是否确实能释出原文的真髓,但在古文的这些自以为是的注释中,有多少误人子弟的牵强哦!这且不论。好歹也是两本书,书对于我来说,一直是多多益善。也许,重新翻阅这些古文,我还能读出一些新意呢!

一连串的接见,虽是冬天,也让我感到了家人带给我的温暖。尤其是大弟的那一番话。倒是提醒了我。一审,二审的法院判决,都给予了我课以没收五百多万元的财产,其目的是十分明显的。我家里的存款和我大弟的理财款合并起来也没有这么多。法院的目的,完全秉承了陷害我的人的意志,便是要夺取我在房地产公司所持有的股份。接下来,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在房地产公司的10%股份将被拍卖。与其是被动地接受这一份拍卖,倒不如主动地应战。

我在工商行政管理部门呆过。我很熟悉公司法。我知道新修改后的国家《公司法》明确规定了持公司10%及其以上股份的股东,有权提出对公司提出清算。第一次的民事诉讼,因为公司以“公司所实施的项目还没有进入决算”为由,让我功败垂成。如果,我以持有公司10%的股东身份,起诉要求对公司实施清算的话,不管是项目有没有实施完毕。公司都得进行评估和决算。而且,宪法规定,个人的私有财产受法律保护。如刑事处罚与民事处置出现冲突的话,也应该遵循民事在先的原则。

第一次的民事诉讼,省高院的裁定中,已经明确了公司有四千万元被划走。证明了大股东犯有真正的职务侵占罪。我决定以持有公司10%股份的股东身份,再次提起要求对公司实施清盘的民事主张。因为我很清楚,不管我提不提出清盘的民事主张,我的股份都将进入拍卖程序。被动地被进入拍卖程序,带来的结果,肯定是在拍卖前的评估中,公司的财产会被大量的转移。但是如果我提出了清盘的要求之后,可能转移的手段不见得会如此地明目张胆。

冬天的气候已让我的心冰冷。我知道,这是我保护自己的财产尽可能地少受一些损失的唯一办法了!但是,打官司是要花钱的。妻子会不会同意我将手头仅剩下的那些钱孤注一掷呢?从法理上说,我提起的民事诉讼是符合《公司法》的。法院难道会置于我的诉讼不理不睬吗?我一直惦量着这个问题。我想象不出来,难道法院会置我的民事诉讼于不顾,继续起兴拍我所持的公司股份吗?在妻子又一次来接见我的时候,我委托警官将亲手拟就的民事起诉书交给了我妻子。哪承想,妻子居然一口回绝!并说,家里只剩下这十几,二十来万元的钱了!这是要留给她和女儿的!在接见的短暂通话中,有许多的道理我又不太跟她讲得清楚!也没有时间讲清楚!难道我能跟她说,第一次民事诉讼,只是我在遭遇了这一次磨难中布局反击的第一环。我并不在意是不是能打赢这场官司!我只要最终法院的判决书上有“公司在某年某月某日,被划走了四千万元”这样的表述。那么,第二次的清盘诉讼呢?我只希望在法院的裁定中,再有这样的表述。而且,第二次的民事诉讼,我决定直接向小城的中级法院提出。我要将我布局的基础打得更扎实一些。为我日后的反击提供更坚实的保障!但是,这一切,跟妻子说有用吗?我只能在接见通话中怒不可遏地跟她说:

“如果不能按照我说的去做,我就立即跟你离婚!”积压在我心头的对妻子在被侦查期间的不负责任的胡言乱语的不满,终于爆发了出来。

当我听到律师告诉我说,妻子在被关押期间,跌落了办案人员的圈套。他们故意在我家人送来的衣服中,塞进了让她怎么说的字条,还让她看完字条后,将字条立即销毁。免得被警官发现,说是妻子只要按照字条上说的话向办案人员说了。她丈夫就能回家了!妻子救夫心切,不辨真伪,真的按字条上教她的话录了口供!她也不想想,送进看守所的衣裤,哪一件不经过警官的仔细检查?这样的字条,怎么可能传到她的手中?善良的人总以善良之心度人,却不料作恶的人常常会利用了善良的人这一份善良来达到作恶的目的。妻子被圈了进去的结果,是她自己被判有罪,并且,扎扎实实地将我也圈了进去!

当律师告诉我这些的时候,我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但是,想想也不能全怪妻子。她一直是一个老实本分的人,她怎么知道,这世道是如此地险恶!她又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阵势!她能保持着意志不垮,已经是邀天之幸了!再说,她毕竟是救夫心切。在这样的主观心态下,她就算是犯了再大的错,也是可以宽恕的!

所以,在妻子没有走出看守所之前,我写了一封信给我的家人,我估计,律师肯定也已将事情的原委告诉了我的家人。我跟我的家人说,无论我的妻子做错了什么,你们都不可以埋怨她!她这是无心之失!她就是做了再大的蠢事,她也是我的妻子,也是我父母的长媳;我的坐牢,全当是我的报应好了!我没有对家人说,我以前对妻子有什么背叛。但我料想,随着对我的调查的深入,我曾经的一切,肯定会被人渲染得莫衷一是!也许已在小城被传得妇孺皆知。十五年的刑期,全当我对前衍的赎欠!佛讲,凡事皆成因果。我之前种下的因,十五年的刑期就是结出的果,我自己不吞下这个苦果,有谁可以代我吞下这枚苦果?全当是上天借我妻子之手惩罚我好了!

但是,妻子的一口回绝毕竟让我恼火。所有的一切,只能按照我说的去做,我才能完成我的布局。我才能在时机成熟的时候,一举夺回我的全部损失。这些损失难道是我一个人的吗?我所做的这一切,难道还不是为了妻子和女儿?妻子的目光如此地短浅,她只盯着眼前的一丁点蝇头小利。这真让我气馁!但是,怒不可遏之后,随着妻子的忿忿离去,我的心很快平静了下来。我反复地检讨自己,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为什么妻子会不理解。为什么妻子看不透我的目的,看不透其中的关节?相处几十年妻子难道还不了解我吗?不了解平时我的处事决断能力?

因为喝酒被逮的那几个人,很快受到了处分。那位将雪碧瓶插在屁股兜的人,被隔离禁闭了几天。按照他事后告诉我的话说,他实在扛不住了!那个地方,哪里是人待的地方!

“只有这么宽,这么长的一小块地方。”他伸长他细长的一双胳膊比划着,“吃喝拉撒睡,全在里面。不见阳光,只有一扇巴掌大的小铁门透气。饭盒也从这个小洞中传进来!再关下去我肯定要疯掉的!”

他终于坦白交待了整件事的经过。他说,他也不知道,这瓶酒是从哪里来的。是那两个人喊上他上去聚一聚的。没想到,聚一聚居然弄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来!早知道会出这样的事,打死他,他也不会走进那个监房去!

集训班的这摊事,他肯定不会再管了。他后来自己也参加了很长一段时间的集训。我看到他的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但是,那双微突的甲亢眼,倒是分外的明亮,常常很活络地转动着。

改积会主任和那个统计,被调去了隔壁的中队。被扣了分是肯定的。在出工或收工的路上偶然相遇,依然是那一副不卑不亢的浅笑。看来是能扛得住事的人。酒的来源没有再追查下去。其实谁也不想真的去查清楚!给了囚徒一个教训就可以了,目的已经达到。何必枝枝蔓蔓地再牵扯很多呢?如果再牵扯到警官的身上,大家的顔面都不会好过。发现了这一档事,已经断了人家的财路。何必再弄得大家都下不来台呢!

一年之后,那两个囚犯先后都获得了假释。那位统计,后来似乎再没有信息。那位曾经的改积会主任,倒时不时有消息传来。一会儿是说他邀请好些警官去省城的一家高档的酒家吃饭了!酒桌上,他似乎很手眼通天的样子;又过了一会儿,说开了一家外贸公司,才不多长的时间,便已赚了一千多万元了;再过了一段时日,说他去欧洲了,业务做得很大。是外商邀请他去实地考察的;让仍在服刑的,熟悉他的人羡慕得一塌糊涂。终于沉寂了一段时日。沉寂了一段时日之后,又有一个爆炸性的传言躲躲闪闪地传了过来。

那已经是几年之后了,那一天,中队的指导员问我:

“某某某,你还有印象吗?”我点点头,我当然认识!

“他死了!”指导员面无表情地说道,“这个人我早就料到,他必定会死在女人身上!”

我吃了一惊,不是说假释之后,生意一直做得很好吗?怎么突然死了?而且,指导员的话又说得那么地斩钉截铁,他的死必定与女人有关了!“女人是祸水”,钱和色又必定是结伴而行的,大概是他钱赚得太多了吧?我不好意思再顺着女人的这个话题问。听指导员的口气,他当初肯定没有被邀去省城聚过,所以,才有这一份幸灾乐祸的口吻。

后来,我向别的警官打听,警官又帮我拿来了那一份有记载他死的本省报纸。才知道,他后来投资办了一家影视公司,投资拍了一部影视作品,还请了那个美女演员。作品倒是拍摄完成了,后期的剪辑制作没有跟上。发行又成了问题。投资人催他还款,他哪里还得上?在省城边上的一家小酒店吃了饭后,与投资人一言不合,就离开酒店上了旁边的山上。很快,山上便传来了枪声。他是举枪自杀的!警方正在查枪的来源。那个投资人倒确实是一个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