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砭梦(1 / 2)

……我驱车在路上。路两侧的景物朝后很快掠去。前面突然出现了一个很大的黑洞。我似乎很清楚,这条路上并没有隧道。路两侧的景象,都是我所熟悉的!这条路应该是我经常开车经过的。但是,现在怎么突然出现了一个这么大的黑洞了呢?我犹豫了一下,脚已踩上了刹车,可是无论我怎么使劲地踩,刹车的效果却一点儿也没有!而且,前面的黑洞居然越来越大了,极像一匹巨型猛兽,正蹲伏在前方,张开它的血盆大口,在等待着我连人带车驶入它的嘴中!越来越大的黑洞上下已经露出了森森白牙。我的车却依旧没有刹住,风驰电挚般地朝前飞去。我害怕地闭上了眼睛。我的眼前居然出现了桃红柳绿的美丽景色,我紧张的神经为之一松。但我看见,这桃红柳绿一下子便被那个黑洞吞噬了。我吃惊地叫了起来……

那天,我随董事长从邻县回来,在车上,他说起了两个小舅子的不争气,说他在小城商城那儿开的那家夜总会交给他的小舅子经营,结果,赚来的钱都被他的小舅子捞走了。他口中所说的那个小舅子,便是那次帮他带人想去跟人家群殴的那一位。这位小舅子的情况,我还是有所了解的。这是一个标准的纨绔子弟,是个除了吃喝嫖赌,其他什么都不会的男人。换女人,像是换一次性衬衣那么地随意。这也是一种挺潇洒的人生态度哦!

如此率性的人生态度,并不是我所欣赏的。但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我又觉得对于这件事情,我似乎不便随意置喙。在与另一位拜兄弟在一起时,常听他的妻子说那家夜总会的经营情况。她是那家夜总会聘用的会计。自然对那里的经营情况十分了解。也许,“赚来的钱都被他捞走了”的说法,还是源于她之口呢!我说:

“他毕竟是你的小舅子,看在他姐的份上,你也只能由着他去了!”

“唉!”他叹息道,“两个小舅子,没有一个是有出息的!”

他口中的另外那个小舅子,我也熟悉,不是在典当公司做得好好的吗?何以在他的口中,也是如此地不屑?我仍觉得有些话,我实在不便问。有些事情,也许不知道比知道更好!我说:

“你挣这些钱来干什么?还不是给家里人用的吗?好歹,他们是你妻子身后的人。只要能平平安安,你就当是花钱买这份平安得了!如果,他们真的给你惹事了,最终,还不是要你去花钱打点?去摆平事端?”

“唉!”他又叹了一口气。

半晌,他才说:“阿某,你如果要在公司账上提钱的话,你提好了,我不会说你的!”

我应声说道:“我在公司帐上提钱干什么?公司必要的业务开支,当然得在公司账上列支。我自己要花钱,我家里有钱呀!我又不是没钱!”

但,转而一想,我又觉得他这话说得有些蹊跷哦。这是在试探我吗?还是他另有话尚没有说出口?果然,他接着又说道:

“我提公司的钱,你也不要过问。”

这话一出口,我才明白,这一路上,他所说的这些话,都是在为这句话做铺垫呢!我不禁想起了装饰公司的那位女副总的那一番抱怨:“公司账上只要一有钱,他就立即会将钱全部提走!”

房产公司可不比装饰公司,往来的资金量大,如果他也来这么一手的话,整个项目的进展都将会受到影响呢!我说:

“只要不影响工程的进展,我管这些干什么?”

我毕竟只是公司的小股东哦,再说,我只是听装饰公司女副总的单方面抱怨,并不了解事情的全部。对提钱的事也不便多加议论。对于我来说,保证公司的正常运转,才是最关键的!公司账上的钱够支付工程款就可以了。

我知道,办个实业一直是他的心愿。精密光学材料公司办成后,运转一直不太正常。尤其那位曾经的律师被挤走之后,企业似乎更是每况愈下。我希望它能起死回生;希望能在产品的营销上拓宽渠道,以此来刺激企业的生产。我了解到专门生产水晶饰品的国际品牌施华洛世奇公司使用的正是我们生产的这种坯料。公司所生产的水晶玻璃坯料仍然只是原料,如果,能将坯料作进一步的深加工,公司的终端产品是商品而不是原料。产品的附加值就会大幅度的提高。

我的设想是去香港或欧洲设立一家营销公司。这样,可能会对公司展开更广阔的市场前景!我在为这件事忙碌着。小城的外经贸委分管主任是我的同学,我跟他说了我的设想之后,他倒是鼎力支持。他说:

“市里也希望能有更多的企业走出国门。而且,你们现在生产的这种高纯度的玻璃坯料,应该有更广阔的开发前景。不能仅仅只营销到本省的那个专门生产水晶制品的小小县城!那里加工出来的终端产品太低劣了!也就是做个奖牌、奖杯或者摆饰品而已。用这样高纯度的坯料制作如此低劣的产品,实在是浪费了!国外有施华洛世奇这样的品牌,我们为什么不能创出更响亮的和更精美绝伦的产品呢?”

说的也是!我正是抱有这样的野心呢!只要营销走出了更广阔的渠道,让公司呈现灿烂的前景,那位技术副总岂不是更有信心了嘛!他还会如此地漫不经心?

那天我正在外经贸委商量去境外办营销公司的事情,董事长突然打电话来,说邻县的检察院将他带走了!我问,带走了,你怎么还打电话来?他说,前后都是检察院的车呢!他自己开的车,被他们押着往邻县开呢!邻县检察院要找他协助调查,前几天他曾跟我说过。是因为邻县的那家烟草公司所属的宾馆的装修业务中,据说,他曾向人行贿了。不过,数额似乎并不大。也只几万元钱的事!对方的那个人是烟草公司的人秘科长,已被抓。看来,对方已经交代。这次是找他去提供证词的。

他跟我说起这桩事后,我曾打电话给邻县的检察长。那位检察长是我的同学。同学时,他只是以副检察长的身份下派去乡镇担任党委书记。而我则是才离任的乡镇党委书记,正要赶去区机关部门任职。这个社会充满了巧遇,两颗反方向的行星在课堂上相遇了。我以为,我的电话过去了,这件事也就此了结了。但是,他后来成了检察长,我却下海了,成了商人。这在客观上,已在我跟他之间形成了一个巨大的落差。看来,我的电话不管用哦!

我跟董事长说,你先过去吧!我会随后赶来!我知道,在电话里已不便多说什么。也许,他的手机早已被跟踪窃听了呢!虽然,这件事情,跟我半毛钱的关系也没有。但,我如果问了不该问的话,他又违背了他的本意,答了不该答的话,很可能会陷他于尴尬。

我只有先将外经贸委的事放一放了。事急从权哦!我匆匆赶去公司。还好,公司里还没有被搜查过。我在公司稍作整理后,立即驱车赶往邻县。

我不知道,邻县的检察院座落在哪儿?进了县城之后,我只能一路打听了去。几经辗转,我终于将车开到了检察院的大门前。他的那辆车正显眼地泊在那儿。我不知道检察长的办公室在几楼?只能一层一层地往上找。走上了三楼,才见检察长的办公室铭牌。门开着,同学似乎正在跟人商量着什么,见我在门口一晃,他便招呼道:

“来!来!进来!”又扭头朝身边的那人介绍道,“这位是我的同学,原来是某某区的局长。现在下海经商了!”

然后,将身边的人介绍给了我。哦,原来是邻县的法院院长哦!法院院长知趣地点点头离去。我便大大咧咧地说:“知道我是为什么事登你的三宝殿的吧?”

“知道,当然知道!”他笑道,“你不是来过电话嘛!怎么样?这生意做得怎么样啊?”

我说:“马马虎虎吧!那个事情怎么样了啊?”

他显然明白我问的是什么,说:“其实,我们只是请他来做个笔录!但是,他一点儿也不肯配合,像是要逼我们采取强制手段呢!”

“干什么呀?有这么严重吗?”我吃了一惊。

“这件事,对于他来说,可大可小,关键是他要配合我们!”他顿了一下说,“他如果不肯配合,我还真不相信,你们的这家装饰公司真查不出什么问题来!”

在商场上,哪家公司能保证自己一尘不染呢?在那几年,如果真的能在生意场上干干净净的话,要么根本就没有发生过一笔业务;要么纯粹是挂个公司牌子装装样子的!也许,装装样子的背后,同样藏着大猫腻呢!对装饰公司的这一块,我倒还真从来没有关心过。而且,事情发生在我下海之前!我说:

“要么我去做做工作?看看他到底有什么顾虑?”

他迟疑了一下,说:“也好吧!你跟他说,‘把事情讲清楚了,才能将自己撇清!不要将自己套了进去,弄得收不了场!’”

这话有些重哦,他似乎已下了决心,非得将事情弄清楚了才肯罢休呢!同学几个月,他的性格我还真有些了解。平时,并不肯多说话,发起狠来,可是三头牛也难以拉他回头哦!他带我从内部的一个小楼梯下去,悄悄地跟我说:

“讯问室有监控摄像头,你说话要注意一些哦!”

他的提醒,让我内心陡然一紧!看来,他们真的采取了刑侦手段了!

这是一间极普通的办公室,与其他的办公室并没有什么不同。董事长坐在中间靠墙有一个茶几的硬木靠背椅上。我走到门口,检察长轻叩门,门才被室内的人打开。我这才看清室内的陈设。两个讯问的检察官已被检察长叫出门外。门在他们的身后已轻轻地关上。我走去茶几另一边的那一张硬木靠背椅上。茶几上放着盒饭,没有被动过。我问:

“怎么样啊?饭怎么不吃?”

我打开饭盒盖看看,似乎是糖醋排骨和米饭。他还没有开口,我便紧跟着说:“这里有摄像头,不想说的话就不要说!”

他抬起眼睛,想寻找摄像头在哪儿,我赶紧说:“不要东张西望!你到底打算怎么办?”

他轻声说:“我胃痛,中饭不想吃!”顿了顿又说,“你说,让我怎么办?按他们的要求说了,我今后在生意场上还要不要混了?”

此话一入耳,我便已明白,检察院求证的这件事是存在的。他的顾虑也不是全无道理。检察院已经跨出了这一步,如果他执意不说,检察院能就此罢手吗?而且,听检察长刚才的口气,对方似乎已经承认了!数目虽然不是很大,光这一笔也足以给他定罪了。检察院的目的也不仅仅在此哦!怎么来解决这个两难的结呢?我轻声跟他说:

“我知道了!你不要着急,我会想办法的!”

我确实已灵机一动,想到了办法。我知道,凭我同学的性格,检察院是不可能将已搭上弦、拉满弓的箭收入箭壶的。弄得不好,还会让他背上徇私枉法的罪名。我只有去找更上一级的领导,让领导发个话,检察长才能顺着坡下。

检察长已在门口催促,说,他要去开会了。没时间了,人都到齐了呢!我起身走去门外,轻声跟检察长说:

“我知道,现在让你立即放人,你有难度。会下不来台!我也曾办过案,我理解你眼下的困难!但是,有一点,你心里也要有个底,他可是市政协委员,到时收不了场,可也是一桩麻烦事!”我顿了一下,更轻声说道,“我这就去找一个人,他会马上打电话来。他的电话,会给你一个台阶,你就不要再坚持了!”

检察长愣愣地看着我。我说:

“你去开会吧!我走了。”

离开了检察院,我直接将车开进了县政府大院。邻县的县委书记曾是我的同事,我与他同一天去纪委报到。他是副书记,我是常委兼办公室主任。在纪委工作的那段时间,我们配合得很好。他来这里当县委书记后,我还一直没有拜访过他呢!想不到,一上他的门,便有事要麻烦他!

县委书记办公室的门开得笔直,我从门口望进去,他正端坐在办公桌前看文件。我在开着的门扉上轻叩了几下,他抬头一看是我,便起身向我迎来:

“咦,今天怎么跑这儿来了?听说你下海了?生意做得怎么样啊?我离开那个区之后,还没有碰到过你呢!听说在机关工作太不顺心哦,是因为不顺心才下得海吧?”

一连串的问话,让我不知道先该回答哪一句好!“是啊!是啊!”我说,“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一直在瞎忙些什么!分别了这么多年,我还真没有来看望过你噢!”

“对了,”他打断了我的话说,“你今天肯定是有什么事来找我吧?不然的话,还有什么风能将你吹来呢?”

我不禁有些局促了:“还真有事要麻烦你呢!”

“哦,什么事?”他拉我坐在沙发上,“不要急,慢慢说!看看我能不能帮你!”

于是,我将上午公司的董事长被这里的检察院带了来,我赶去了检察院,找了检察长。又会见了公司的董事长。我说:“像这样的事情,再大又能大到哪儿去呢?我们都查过案,如果当事人一口咬定没有,数额又不大,检察院又能怎么样呢?被带来的人,又是市政协的委员。弄僵了,岂不是弄得沸沸扬扬?检察长还是我同学呢!我看他是骑上了虎背下不来了!你看,你能不能帮我打个电话,过问一下这件事情,也算是给他一个台阶下!”

“是这样啊!”他思索了一下,说,“行!我这就给你打电话!”他走去办公桌前,拨通了检察长的电话,“某检吗?我是某某某,你的同学某某某在我这儿呢!他也来找过你吧?唔,最近,最高检察院的检察长有一个讲话,你看到了没有?是的!是的!对一些敏感的事,敏感的人的调查,我们一定要慎重。要做到万无一失!对!对!不要给人落下口舌。好的!好的!你妥善处理好哦!”

我没有看到过他所说的来自最高检的那个讲话;也不知道,电话的那头说了些什么?他才说,“是的,是的!”“对,对!”和“好的!好的!”我便已听出来,我麻烦他的那层意思,他已很清楚地表达出来了!他的电话已经帮我打了,他的下班时间也到了。我也该走了。他说:

“你听到我已经打了电话了吧!检察长是个聪明了,他应该懂我这个电话的意思了!”

我说:“我也不说谢了噢,他家里的人该急死了呢!我得赶紧回家了!”

他说:“咦?你不吃饭就走吗?”

“不吃了吧!什么时候有机会,我专门来请你!”我说。

“专门请就不必了!”他笑着说,“候着还不如撞着呢!”

我说:“我得立即赶回去!真不在这里吃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