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冰心劫》
第二十章：【情破心障】
玄冰矿洞的发现，内部叛徒的肃清，流言源头的锁定…一桩桩，一件件，如同沉重的巨石投入天琦的心湖。表面上，他依旧是那个沉稳坚毅、带领雪盟不断前行的灵犀尊主，江河境后期的修为日益精深，《万象归源诀》的运转也愈发圆融。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在那坚毅的外壳之下，某些被刻意压抑、不愿触碰的恐惧与自我怀疑，并未因飘雪的誓言或皓影获取的证据而真正消散，反而在夜深人静时，如同冰层下的暗流，悄然涌动，啃噬着他的心神。
今夜，听雪小筑万籁俱寂，唯有寒风叩击窗棂的细微声响。天琦独自盘坐在静室蒲团上，试图借助修炼来平复心绪。然而，当他引导归源灵力流转周天时，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白日里，皓影投射出的、吴千机梦境中那些恶毒扭曲的言辞——
“功法诡异…与魔同源…”
“心魔深重…已然入邪…”
“引魔入堡…祸及苍生…”
这些话语，如同淬毒的冰针，一次次刺向他内心最深处的不安。
《万象归源诀》能转化魔气，这本是对抗幽冥的利器，却成了他人攻讦他的“罪证”。那场险些让他万劫不复的心魔劫，本已是过去，却成了他“堕落”的“证据”。他行得正，坐得直，一心对抗魔族，守护同伴，为何力量本身，却成了原罪？
更深的恐惧，在于自身。
他清晰地记得心魔劫爆发时，那种几乎要吞噬一切的暴戾与毁灭欲望。虽然最终被拉回，但那种源于自身力量、源于内心深处负面情绪的失控感，如同梦魇，烙印在灵魂深处。他害怕，害怕有朝一日，这包容万象、甚至能容纳魔气的归源之力，会彻底失控，会反过来将他拖入无尽的黑暗，会…伤害到他誓死要守护的人。
尤其是…她。
想到飘雪，天琦心中便是一阵尖锐的刺痛。她不惜以自身道途和神魂起誓，为他担保，为他正名。她以圣主之尊，行铁血手段，肃清内部，稳固盟规。她将所有的信任与支持，毫无保留地给予了他。可越是这样，他心底那份“若我失控，若我入魔，会否辜负她、甚至伤害她”的恐惧，便愈发沉重。
“我走的道…真的对吗？”
“这力量…究竟是守护之盾，还是伤人之刃？”
“若有一天，我控制不住它…飘雪…大家…”
杂念如潮水般涌来，冲击着他试图维持平静的识海。体内原本平稳流转的归源灵力，开始出现细微的紊乱，那混沌包容的意境隐隐透出一丝躁动不安，丹田深处的双碑虚影也微微震颤起来。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心魔劫时的暴戾气息，竟再次从他周身弥漫开来，虽然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
他猛地睁开眼，额角已有细密的冷汗渗出，瞳孔深处闪过一丝难以控制的赤红。他强行中断了修炼，大口喘息着，试图压下翻腾的气血和混乱的心绪，但收效甚微。那心障，如同无形的枷锁，越收越紧。
就在这时，静室的门被无声地推开。
一抹胜雪的白衣出现在门口，伴随着一股清冷纯净的寒意，瞬间驱散了室内那丝躁动不安的气息。
是飘雪。
她似乎本就未曾入睡，或者说，她一直感知着天琦这边的气息波动。她冰蓝色的眼眸在黑暗中如同最纯净的星辰，清晰地映照出天琦此刻的狼狈、挣扎，以及那竭力隐藏却依旧泄露出的丝丝恐惧。
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走进来，反手轻轻合上门扉，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她走到天琦面前，并未靠近，只是隔着几步的距离，静静地看着他。
她的目光，没有审视，没有疑问，只有一片洞彻的宁静与…无声的理解。
在这目光的注视下，天琦试图强撑起来的镇定，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迅速消融。他低下头，双手无力地撑在膝盖上，声音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沙哑与颤抖：
“飘雪…我…”
他不知该如何开口，那些深埋的恐惧与自我怀疑，在喉间翻滚，却难以化成言语。
“你在害怕。”飘雪清冷的声音响起，不是询问，而是平静的陈述。她向前走了一步，在他对面的蒲团上坐下，与他平视。
天琦浑身一震，抬起头，对上她那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眸。最终，所有的伪装和坚持都在这一刻土崩瓦解。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内心深处最不堪、最脆弱的一面，袒露在她面前。
“是…我在害怕。”他声音低沉，充满了苦涩，“我害怕…《万象归源诀》这包容万物、甚至能转化魔气的特性，是否真的是一条歧路？我害怕…那场心魔劫，是否在我心底留下了永远无法祛除的阴影？我更害怕…有朝一日，若我力量失控，若我…真的被这力量反噬，堕入魔道…我该如何面对师尊的托付，如何面对追随我的盟内兄弟…”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一种深切的无力感：“尤其是…你。飘雪，你为我做了那么多，不惜以自身一切为我担保。可我…我甚至不能完全掌控自己的力量，我心底藏着这样的恐惧…我害怕…会辜负你的信任，会…伤害到你。”
最后这句话，他说得极其艰难，仿佛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
静室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只有两人清浅的呼吸声交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