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墙上,战斗的间隙短暂得只能用来喘一口气。
于刚将长枪从一头狼形妖兽的眼窝里抽出,滚烫的黑血溅了他满身。他没有擦,任由那带着腥臭的液体在冰冷的铁甲上凝固。
身侧,一声沉闷的巨响。
石磊的巨斧将一头试图攀上墙垛的巨猿劈成两半,脏器和碎骨泼洒一地。他只是沉默地将斧头从尸体里拔出来,巨大的斧身在他手中轻巧得像根柴火。
号角声再次响起。
不是集结,不是冲锋,而是收兵。
城墙下的兽潮开始缓慢退去,留下满地层层叠叠的尸骸。
于刚和石磊对视一眼,没有言语,各自走向自己的防区,开始清点人数,收敛尸体。
这是他们重逢后的第一场战斗,也是这几个月来,无数场战斗中最普通的一场。
战争,成了日常。
半年后。
北境长城,风雪比以往更烈。
于刚胸前的铁牌已经从“什长”换成了“百户”,手下管着一百条随时可能消耗掉的性命。
他的盔甲坑坑洼洼,一道狰狞的爪痕从左肩延伸到小腹,那是三个月前一头超凡境妖禽留下的纪念。
石磊还是跟在他身后,职位是他的亲兵队长。那柄伐木斧早就崩碎,换上了一柄军中特制的开山巨斧,斧柄上缠绕的,是小雅用碎布条编的绳结。
半年,足够让一个新兵变成老兵,也足够让一个老兵变成尸体。
于刚手下最初的那十个人,已经换了七八轮。
此刻,他站在墙垛边,注视着城墙下灰蒙蒙的平原。
太安静了。
妖兽的嘶吼,这半年来北境唯一的背景音乐,消失了。
只有风声,刮过箭垛,发出鬼哭般的呜咽。
这不对劲。
于刚那在无数次生死之间磨砺出的直觉,像一根针,扎在他的神经上。
这不是休战。
这是暴风雨前的死寂。
是巨兽在发动扑杀前,那短暂的肌肉收缩。
“石磊。”
他没有回头。
“嗯。”
石磊走到他身边,将一囊水递了过来。
“你感觉到了么?”于刚接过水囊,却没有喝。
石-石头-磊没有问感觉到了什么。他只是将自己的巨斧从背后解下,单手拄在地上。
行动,就是他的回答。
“我手下这一百人,能活过下一轮的,不超过二十个。”于刚的陈述没有任何情绪起伏。
这是他根据过去半年的伤亡率,计算出的最冰冷的数据。
“加上我们两个,二十二个。”石磊补充。
于刚扯动了一下僵硬的脸部肌肉,算是一个笑。
“你的算术还是这么好。”
两个人就这么站着,沉默再次降临。
他们都在等。
等一个信号,或者说,等死神的判决。
于刚的思绪飘得很远。
他想起了顾凡,那个总能创造奇迹的小子。
想起了秦风,那个关键时刻永远靠得住的混蛋。
想起了苏晚晴,那个能把天塌下来都当成数据模型来分析的女人。
还有赵瑞。
你们,都在哪里。
这个该死的梦,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他不是怕死。
军人,从穿上军装那天起,就把命交给了国家。
他只是不甘心。
不甘心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在一个虚假的,没有希望的世界里。
身后传来一阵骚动。
“于百户,您找我们?”一个新兵蛋子带着几个人走了过来,脸上还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
“所有人,穿戴整齐,一刻钟后,校场集合。”于刚转过身,那份短暂的恍惚被瞬间收敛,重新变回那个冷酷的铁血军官。
“啊?百户大人,不是刚收兵吗?兄弟们连口热乎饭都没吃上……”新兵的话没说完,就看到于刚的动作。
于刚将手中的水囊,狠狠砸在他脚前。
“饭?”
“上了战场,你的敌人会让你吃完饭再杀你吗?”
“上了战场,妖兽的爪子会因为你没力气就抓得轻一点吗?”
于刚一步步逼近,那股从尸山血海里带出来的杀气,压得几个新兵连连后退。
“我告诉你们,从现在起,我的话就是军令。不想死的,就给我练。觉得累的,现在就可以从这城墙上跳下去,我算你战死,还给你家人发一份抚恤金。”
“有没有人想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