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玉霞的话,像一根冰凉的针,扎进了孙大成的心里。
不是因为她想要,而是因为她彻底不想要了。
那个晚上,他躺在炕上,睁着眼睛,看着窗户纸上印着的模糊月光。
身边的王玉霞呼吸平稳,已经睡熟了。
可孙大成却觉得,自己的胸口堵着一块石头,不上不下,让他喘不过气。
他搞砸了。
他以为自己办了件好事,一举两得。
可现在他明白了,他只是用一把钝刀子,亲手割断了那根牵扯了十几年的线。
然后,他还自作聪明地,把那断掉的线头,系在了一个完全不相干的人身上。
他让林曼依彻底死了心。
这个认知,没有带来解脱,只有一种沉重到让他骨头发酸的疲惫。
他翻了个身,面对着墙壁,把头埋进了粗糙的枕头里。
时间,就在这种无声的煎熬里,一点点流走了。
春天的时候,村口那棵老柳树又抽出了新芽。
县里传来了消息。
林书记和黄四郎结婚了。
婚礼办得极其简单,就在县委的食堂里摆了两桌,请的都是关系近的同事。
没有鞭炮,没有吹打,甚至没有一件红色的新衣。
孙大成是在地头歇气的时候,听人说起的。
他正拿着一个豁了口的瓦罐喝水,听到这话,手里的动作顿住了。
水从他的嘴角流下来,打湿了前襟,他毫无知觉。
旁边的人还在七嘴八舌地议论。
“那黄四郎真是祖坟冒青烟了!”
“可不是嘛,一步登天啊。”
“听说林书记很看重他,现在已经是县府办公室的干事了。”
孙大成默默地放下瓦罐,站起身,抄起锄头,又走回了田里。
他一下一下地挥着锄头,仿佛要把全身的力气都砸进这片土地里。
汗水顺着他的额头流进眼睛里,又涩又疼。
他什么都没说。
日子像河水一样,不快不慢地淌着。
三年自然灾害的阴影渐渐散去,土地重新变得慷慨。
各家各户的烟囱里,又冒出了踏实的炊烟。
孙大成的日子,也一天天好了起来。
他把家里的茅草屋顶翻修了,换上了青瓦。
女儿孙月长高了,也更懂事了,学习成绩在学校总是第一名。
王玉霞还是小学的校长,她脸上的笑容,比以前多了。
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孙大成把那件让他心口发堵的事,埋得很深很深。
他再也没去过县城。
他没见过林曼依,也没见过黄四郎。
那两个人,连同那个名字,都成了他心里的一个禁忌。
只是偶尔,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会想起文致远。
文致远在那件事之后不久,就被调到了邻县的公社。
他们没有告别。
只是在一次全县干部大会上,远远地看到了彼此。
文致远比以前更瘦了,背也更驼了,两鬓添了许多白发。
他看到了孙大成,只是极轻地点了下头,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孙大成的心,又被那根冰凉的针,扎了一下。
他知道,有些东西,断了,就再也接不上了。
村子里,也有一双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过孙大成。
是二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