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座巨大的山崖隔江对峙,像两扇敞开的石门,将奔腾的长江硬生生挤进一道狭窄的缝隙里。
江水到了这里,流速骤然加快,发出沉闷的咆哮,撞在崖壁上,卷起白色的浪花。这景象,正如李白诗中所写:天门中断楚江开,碧水东流至此回。
这就是天门山。
孙大成打过仗,一眼就看出了这地形的险要。这两座山崖,就是一道天然的关隘。
任何船只想要通过,都必须从这道“门”中穿过,完全暴露在两岸山崖的火力之下。
想从水路进攻,无异于自杀。
小船没有从“天门”中穿过,而是在靠近西边那座山崖时,拐进了一个更加隐蔽的石湾。湾内水流平缓,岸边长满了乱石和灌木,从江面上看,根本发现不了这里还有一个登陆点。
三人下了船,文志远指着面前几乎是垂直的崖壁,对孙大成说:“大成兄弟,跟紧了,上山的路不好走。”
何止是不好走。那根本就不是路。所谓的路,不过是前人踩出来的、在崖壁上蜿蜒向上的一条窄窄的土痕,最窄的地方,只容得下一只脚。
他们几乎是手脚并用,攀着岩石和树根向上爬。孙大成注意到,每隔一段险要的地方,上方都有一处用石头和树木搭建的简易哨卡,藏得极为巧妙,楚。
若是有敌人从这里摸上来,只需两三个人,几块石头,就能让整支队伍寸步难行。
这地方,真正是易守难攻。
爬了将近半个时辰,眼前才终于变得平坦。一片由茅草和木头搭建的屋舍,出现在一片山坳的平地上。
这片平地三面环山,只有他们上来的那条小路一个出口,位置隐蔽至极。
几十个穿着各色衣服的汉子,正在空地上操练。有的在用木棍对刺,有的在举着磨盘大的石头练力气,还有的在空地上翻滚腾挪。
场面热闹,却也显得杂乱无章,像一群没头苍蝇。
孙大成一眼就看出了问题。这些人有力气,有股子蛮劲,但动作毫无章法,队列也乱七八糟。这根本不是一支军队,顶多算是一群聚在一起的壮丁。
文志远似乎也觉得有些脸上无光,他干咳一声,从怀里摸出一枚铜哨,放在嘴里,用力一吹。
“哔——”
尖锐的哨声划破山谷。
正在操练的汉子们听到哨声,立刻停下了手里的活计,乱哄哄地朝这边跑过来,歪歪扭扭地站成几排。
他们看着跟着文志远回来的孙大成和林曼依,眼神里充满了好奇、审视,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戒备。
“同志们,都过来集合!”
文志远清了清嗓子,站到队伍前面,脸上带着一股难以抑制的兴奋。他指着身边的孙大成,提高了嗓门。
“我来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孙大成同志!他是个真正的军人,打过仗,杀过鬼子,本事大得很!从今天起,他就是我们江边游击队的新队长!以后,由他带着我们训练,带着我们打仗!大家欢迎!”
文志远带头鼓起了掌。队伍里稀稀拉拉地响起了几声掌声,但更多的人没有动。
一百多双眼睛,像探照灯一样,齐刷刷地钉在孙大成身上。
这些目光里,有怀疑,有不服,有打量。他们都是这片土地上的农民、渔夫、小手工业者,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聚集到这里。他们信服的是文志远这个本地人,信服的是拳头和力气。
现在突然冒出来一个外乡人,还是个听说从国民党那边过来的“官军”,一上来就要当他们的头儿,他们心里自然不服气。
孙大成没有说话。他往前站了一步,脱下头上的旧毡帽,露出一张被风霜刻画过的脸。
他的目光平静而锐利,像一把出了鞘的刀,缓缓地从眼前这群人的脸上一一扫过。他看到了他们身上的质朴和蛮横,也看到了他们眼中的桀骜不驯。
他知道,文志远和林曼依把他请上山,只是第一步。
想让这群野马一样的汉子真正听自己的号令,光靠一个“队长”的名头,远远不够。他必须拿出真本事,让他们从心底里服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