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会因为她高兴而高兴,会因为怕她不高兴而束手束脚。
这种改变,让他觉得陌生,却并不讨厌。
王玉霞似乎很满意孙大成的这份克制。
她收回手,指尖还残留着他掌心的灼热。
她低着头,又看了一眼手里的怀表,然后,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将那块怀表,连着链子,一起递到了孙大成的面前。
“送给你!”
她的声音,又恢复了一点平时的清冷,但仔细听,能听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你训练她们,总要看着时间。有个怀表,方便一些。”
她找了一个很实在的理由。
一个让他无法拒绝的理由。
“就当是……你的新年礼物吧。”
孙大成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那笑容,像是平静的海面上,突然翻开了一层又一层的浪花,瞬间就铺满了整张脸。
“哦?”
他接过那块怀表。
表壳是银的,带着些许磨损的痕迹,摸上去,温润,光滑,还带着她身体的余温。
他想开个玩笑。
他想问一句,这算是定情信物吗?
可是话到了嘴边,他又咽了回去。
他不敢。
他看着她那双又开始变得有些闪躲的眼睛,知道自己一旦问出口,她立刻就会把这块表收回去,连带着那份刚刚萌生出来的亲近,也一并收走。
他笑了笑,默默地将怀表放进了自己胸口的口袋里,那个位置,正好对着心脏。
然后,他也从自己裤子的口袋里,掏出了一个东西。
那是一颗子弹壳。
黄铜的颜色,却被他打磨得锃光瓦亮,在火光下,像一块小小的金子。
子弹壳的顶端,被他钻了一个小孔,穿上了一根红色的细绳。
一个很别致的,带着几分煞气的挂坠。
“这是……”
王玉霞有些诧异。
她没想到,他居然也准备了礼物。
“早就做好了!”
孙大成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一直放在身上,想着,总有个机会能送出去。”
现在,就是那个最好的机会。
他没有要求帮她戴上,只是用那只粗糙的手,托着那个小小的挂坠,递到了她的面前。
“礼尚往来,有来有往。”
他学着她说了一句。
王玉霞看着他手心里的那颗子弹壳。
她能想象出,他是怎样在无数个夜里,一个人,坐在灯下,用锉刀,用砂纸,一点一点,将这件象征着杀戮和死亡的东西,磨成现在这样光滑、精致的模样。
这上面,有他的时间。
有他的心思。
她的心,像是被一只温暖的手,轻轻地攥了一下。
很暖,很暖。
她伸出手,从他掌心,捏起了那个挂坠。
入手,有些凉,但很快,就被她的体温捂热了。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强迫自己板起那张已经柔和下来的脸。
“时间不早了!”
她开口,声音里带着刻意的疏离。
“你……回去睡吧。”
只要那场荒唐的冥婚还没有取消,她名义上,就还是他的丈母娘。
这个分寸,这个距离,她必须把握好。
这是她最后的,也是唯一的防线。
孙大成听出了她话里的逐客令。
他没有纠缠,只是点了点头。
“好!”
他转身,走到了门口,手搭在门栓上,又回过头,看了她一眼。
“你也早点睡!”
说完,他拉开门,走了出去,又轻轻地,将门带上。
寒风,瞬间包裹了他。
可他的胸口,却是滚烫的。
他把手伸进口袋,紧紧地攥着那块怀表。
这东西,很实用。
但更重要的,是她送的。
就像当初,她送他的那双鞋,那件衣裳一样。
都很珍贵。
因为,那里面,有她的心意。
孙大成离开之后,屋子里,又恢复了寂静。
王玉霞站在原地,愣了很久。
然后,她低下头,看着手里的那个子弹壳挂坠。
她解开了脖子上原本戴着的一块小小的玉佩,将这根红绳,系了上去。
她没有镜子,只能凭着感觉,将它戴好。
冰凉的金属,贴上她温热的皮肤。
正好垂在锁骨的中间。
那个位置,离心脏很近。
她伸出手指,一遍又一遍地,反复抚摸着它。
那光滑的,冰冷的触感,却让她觉得无比心安。
她能感受到,孙大成的情谊。
那份情谊,就像他的人一样,直接,笨拙,却又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真诚。
可是……
她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那道无形的枷锁,还是死死地套在她的身上。
她跳不出去。
她熄了灯,脱了外衣,和衣躺在床上。
手,却始终紧紧地握着胸口的那颗子弹壳。
像握着一个滚烫的,又甜蜜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