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碧安突然抓住肯洽娜的手臂,手杖指向石台上方。那里悬浮着一团浓郁的阴影,即使在紫外线照射下也不见消散,数百条影噬虫正从阴影中源源不断地涌出,尾部的荧光在黑暗中组成闪烁的星河。
母虫的巢穴。毕碧安的声音发颤,笔记里说母虫能制造独立阴影空间,那是它们的维度裂缝。她将铜手杖横在胸前,齐谷的怀表在石台上,看见那个铜盒子了吗?
石台中央的铜盒正不断渗出蓝绿色液体,盒盖上雕刻的十二星座图案在月光下旋转。齐谷的手还搭在盒盖上,他的皮肤已经变得半透明,能看见体内蜿蜒的黑色轮廓,像一群正在迁徙的蠕虫。
当肯洽娜靠近石台时,那些啃噬齐谷的影噬虫突然转向,尾部的荧光同时亮起,形成一道蓝绿色的光墙。她挥舞铜手杖砸过去,金属与虫体接触的瞬间爆发出刺眼的白光,影噬虫的身体像被点燃的油纸般卷曲,鳞片在空中化作闪烁的尘埃。
小心它们的口器!毕碧安的提醒晚了一步,一条影噬虫突然从肯洽娜的影子里钻出,环形口器死死咬住她的脚踝。剧烈的疼痛伴随着刺骨的寒冷传来,肯洽娜看见自己的影子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吸入虫体,而那虫体的尾部正亮起越来越亮的荧光。
毕碧安用铜手杖刺穿了影噬虫的身体,蓝绿色的体液溅在肯洽娜的小腿上,立刻腐蚀出冒烟的伤口。但更让她恐惧的是,自己的影子正在石台周围扭曲成螺旋状,无数细小的环节状轮廓在阴影深处蠕动。
齐谷突然睁开眼睛,他的瞳孔已经完全变成蓝绿色,嘴唇翕动着吐出破碎的词语:怀表......时针......月光......他的手指指向铜盒,肯洽娜这才发现盒盖上的星座图案正在缓慢旋转,与夜空中的星图完美对应。
当满月升至地窖正上方时,铜盒突然弹开,里面的怀表悬浮在半空。这只维多利亚时期的铜制怀表表面刻着复杂的花纹,表盖内侧镶嵌着一块黑色的宝石,在月光下不断吞吐着阴影。
十二点整。毕碧安看着怀表的指针重合,这是影噬虫最活跃的时刻。她的话音未落,怀表突然开始逆向旋转,表盘上的罗马数字渗出黑色液体,在空中组成一个巨大的阴影漩涡,无数影噬虫正从漩涡中涌出。
齐谷的身体突然爆裂开来,数百条影噬虫从他体内飞出,朝着怀表的方向汇聚。肯洽娜注意到他散落在地的影子正在重新组合,那些碎片在石台周围蠕动、拼接,最终形成一个没有实体的黑色人形。
怀表的逆向旋转产生了强大的吸力,肯洽娜感到自己的影子正在被一点点剥离。她死死抓住铜手杖,杖头的月光石爆发出刺眼的光芒,在地面上形成一个银色的光圈,将那些试图靠近的影噬虫烧成蓝绿色的灰烬。
黑色宝石是维度裂缝的核心!毕碧安的声音在漩涡的呼啸中显得微弱,她正用铜丝在地面绘制符号,十二道折线组成的圆圈将石台围在中央,必须用月光淬炼过的铜器刺穿它!
齐谷的影子人形朝着怀表伸出手,那些由纯阴影构成的手指在接触到怀表时,立刻被吸入黑色宝石。怀表的旋转速度越来越快,表盘上的花纹开始脱落,露出底下的金属表面,那里刻满了1897年受害者的名字。
肯洽娜突然发现自己的影子缺了心脏的位置,一个拳头大小的空洞正在缓慢扩大。她能感觉到生命力正随着影子的流失而衰退,眼前开始出现重影,耳边响起无数细碎的低语,像是有无数人在同时诉说着遗忘的记忆。
它们在吞噬记忆!毕碧安的眼镜已经碎裂,她的左眼流出蓝绿色的液体,顺着脸颊滴落在铜丝绘制的符号上,被吃掉影子的人,会先忘记自己的名字,然后是过去,最后连存在过的痕迹都会消失。她指着石台上散落的骨骼,那些1897年的遗骸正在逐渐变得透明,就像这样。
怀表的黑色宝石突然射出一道光柱,击中洞顶形成一个巨大的阴影漩涡。肯洽娜看见漩涡深处有无数模糊的人影在挣扎,他们的影子都被某种力量拉伸、扭曲,最终化作影噬虫的形态。
那是阴影位面!毕碧安将铜手杖抛给肯洽娜,自己则抓起齐谷遗留的铜制工具刀,笔记说只有纯黑之物能进入那里,你的黑色罩布......她的话被突然响起的嘶鸣打断,一条手臂粗细的巨型影噬虫从漩涡中钻出,头部的环形口器里布满婴儿手指般粗细的倒刺。
肯洽娜认出这是母虫,它的鳞片在月光下泛着金属般的光泽,每片鳞片上都映照着一张痛苦的人脸。当母虫的尾部扫过铜丝符号时,那些铜丝立刻变得通红,散发出刺鼻的焦味。
毕碧安突然冲向母虫,将工具刀刺进它头部的口器。蓝绿色的体液喷涌而出,将她整个人浇透。肯洽娜看见她的影子在接触到体液的瞬间开始溶解。
毕碧安的影子像被泼了硫酸的黑布般蜷曲起来,她却死死攥着刀柄不松手。母虫发出震耳欲聋的嘶鸣,环形口器里的倒刺疯狂搅动,将铜刀绞成扭曲的废铁。肯洽娜注意到毕碧安的眼镜片上正凝结着蓝绿色的露珠,每一滴都映出无数微型的影噬虫在蠕动。
“罩布!”毕碧安的声音从体液的咕嘟声里挤出来,她的手指向肯洽娜的背包。那块纯黑亚麻布在月光下泛着哑光,这是出发前特意用墨鱼汁浸泡过的布料——齐谷笔记里记载的“无隙之暗”,连光都无法在其上留下痕迹。
肯洽娜解开背包的瞬间,怀表的漩涡突然加速。她的影子已经只剩下薄薄一层,像贴在地面的黑纸,心脏位置的空洞正汩汩冒出黑烟。当她将黑布抛向母虫时,那些原本在疯狂蠕动的影噬虫突然停滞,如同被按下暂停键的蜂群。
黑布落在母虫身上的刹那,发出羊毛遇火般的焦味。纯黑布料接触到虫体的地方正在冒烟,那些泛着紫蓝光的鳞片成片脱落,露出底下苍白的环节。母虫的嘶鸣变成凄厉的尖啸,它疯狂扭动身体,却发现自己正被黑布一点点吞噬——没有阴影可以藏身的绝望让这头异界生物首次显露出恐惧。
“怀表的宝石!”毕碧安突然爆发出力量,将半截铜刀从母虫口器里拔出来,带出的蓝绿色体液在她手臂上烧出深可见骨的伤口,“用铜手杖!快!”
肯洽娜的手指已经握不住手杖,她的影子正在急速蒸发,脚边的地面露出苍白的石质。当她扑向悬浮的怀表时,看见黑布下的母虫正化作无数细小的光点,那些光点汇入怀表的漩涡,让黑色宝石变得愈发深邃。
铜手杖的月光石在接触宝石的瞬间炸裂开来。肯洽娜感到一股电流顺着手臂窜遍全身,怀表逆向旋转产生的吸力突然反转,那些被吞噬的影子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涌出。她看见1897年庄园仆人的影子从宝石里飘出来,十二道模糊的人形在空中盘旋,最终化作星光消散。
齐谷的影子人形在光影洪流中转身,它的轮廓比之前清晰了许多,甚至能看出古董商常穿的那件灯芯绒外套的纹路。“满月将尽。”影子的声音像是无数人在同时低语,它朝着肯洽娜伸出手,掌心托着半块正在发光的月光石碎片,“用这个补全你的影。”
当月光石触碰到肯洽娜的影子时,心脏位置的空洞发出蜂鸣。她看着那道缺口被银色光芒填满,流失的生命力顺着血管回流,耳边的低语声渐渐平息。地窖的石壁开始渗出水珠,那些蓝绿色的黏液正在溶解,在地面上汇成蜿蜒的小溪,最终渗入泥土。
母虫的残骸在黑布下彻底化作荧光粉尘,被怀表的漩涡吸得一干二净。毕碧安瘫坐在铜丝符号旁,她的影子已经恢复完整,但皮肤下那些蠕动的凸起并未消失,只是不再移动,像镶嵌在血肉里的黑曜石。
“它还在。”毕碧安抚摸着手臂上的伤口,那里的皮肤已经变成半透明的质感,能看见血管里流动的蓝绿色液体,“影噬虫的卵在我身体里休眠了。”她突然笑起来,金丝眼镜滑到鼻尖,露出左眼瞳孔里淡淡的荧光纹路,“但它们怕铜,不是吗?”
肯洽娜低头看向怀表,黑色宝石已经变得黯淡无光,表盘上的名字正在逐一褪色。当最后一个名字消失时,怀表发出清脆的滴答声,指针开始顺时针转动,阳光突然穿透地窖的石缝照进来,在地面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齐谷的影子人形在阳光下渐渐透明,它朝着两人挥手告别,最终化作一缕青烟钻进怀表。肯洽娜将怀表合上时,听见里面传来细微的齿轮转动声,像是有人在遥远的时空里,正小心翼翼地守护着什么。
离开庄园时,肯洽娜回头望了一眼那片被阳光笼罩的土地。石阶缝隙里的蓝绿色结晶已经消失,只有几株新生的常春藤从石缝中探出头,叶片在阳光下投下完整的影子。毕碧安的铜丝手链在手腕上叮当作响,十二节铜环反射着金光,将她皮肤下那些凸起的轮廓映照得若隐若现。
回到画室的那个下午,肯洽娜将《庄园秘景》付之一炬。火焰中浮现出无数细小的黑色剪影,它们在火光里挣扎片刻便化作灰烬。那幅未完成的《月光下的自画像》依然靠在画架上,画布上她的影子已经恢复浓重,只是在左脚脚踝的位置,永远留下了一个半月形的缺口。
三个月后,毕碧安寄来一个包裹。里面是十二片打磨光滑的铜片,每片都刻着不同的星座图案,附信上只有一行字:“满月夜记得放在窗台。”肯洽娜将铜片拼在一起时,发现它们组成了齐谷笔记里那个圆圈十二折线的符号,在台灯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深夜整理画具时,肯洽娜偶尔会看见自己的影子在独处时微微晃动。但她不再害怕,只是拿起铜制调色刀敲了敲桌面,那些晃动便会立刻平息。画室的东墙上挂着新的画布,上面画着约克郡的阳光,画框四周缠绕着三圈细细的铜丝,在月光下泛着不易察觉的微光。
萨邬的空座位旁,永远放着一杯加了柠檬汁的冷茶。毕碧安说这能中和影噬虫体液的毒性,尽管他们都知道,有些东西一旦被阴影触碰过,就再也回不到最初的模样了。就像怀表深处偶尔传来的低语,就像毕碧安瞳孔里那抹永不熄灭的荧光,就像每个人影子里那些不愿被提及的缺口。
当最后一片雪花落在画室的窗台上时,肯洽娜发现铜丝缠绕的画框上,凝结了一层蓝绿色的冰晶。阳光穿透冰晶的瞬间,折射出十二道不同颜色的光带,在地板上投下斑斓的影子,那些影子在无人注意的角落,正轻轻摆动着如同环节动物般的尾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