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镜中客(2 / 2)

当晚,徐笙就发起了高烧,脸蛋烧得通红,嘴里胡话不停。“姐姐,骨头找到了……在槐树底下……”“我帮你拿出来……你别拉我……”

徐牧的心像被揪紧了。他冲到后院,老槐树的根须在地上盘成一团,其中一根——是个陶罐,上面盖着块破碎的铜镜,和他买的那面一模一样。

打开陶罐时,里面的东西让徐牧倒吸一口凉气:半截指骨,上面套着枚小巧的桃花戒指,戒指的纹路,和徐笙枕头边那支玉簪上的桃花如出一辙。

他把指骨扔进火盆,火苗“腾”地窜起来,发出“噼啪”的响声,像有人在尖叫。就在这时,屋里的铜镜突然“哐当”一声炸碎,碎片溅得到处都是。

段潞冲进房时,见徐笙躺在床上,头发正大把大把地往下掉,露出的头皮上,竟有层淡淡的青灰色,像蒙上了层湖底的淤泥。而那些铜镜碎片里,映出的不是房间,而是片漆黑的湖水,一个女人的身影在水里挣扎,脖颈处有道深深的勒痕,手里攥着的,赫然是徐笙的一缕头发。

“我当年是被那对狗男女勒死的!”女人的声音从碎片里钻出来,尖利如刀,“他们抢了我的未婚夫,还把我沉湖!凭什么他们能转世投胎,我却要困在这镜子里八十年?”

碎片里的女人脸渐渐清晰,眼角的红痣越来越艳,竟和徐笙的眉眼慢慢重合——她早就开始偷弟弟的魂魄了!

“要我放过他也行。”女人的声音突然软下来,像徐笙平时的语调,带着点撒娇的意味,“你替我待在镜子里,陪我说话。我一个人……太孤单了。”

徐牧看着弟弟烧得通红的脸,看着他越来越稀疏的头发,突然明白了。这镜中鬼要的从来不是骨头,是陪伴。八十年的孤寂,比湖水的冰冷更让她难熬。

他捡起块最大的碎片,毫不犹豫地割破了自己的手掌。鲜血滴在碎片上,发出“滋啦”的响声,镜面突然亮起刺眼的白光。碎片里的女人发出凄厉的尖叫,身影在白光中渐渐淡去,勒痕一点点消失,最后只剩下句极轻的叹息,像风吹过湖面:“原来……真的有人愿意陪我啊。”

白光散去时,铜镜碎片已经变成了堆锈迹斑斑的废铁,地上的黑水也消失了,只留下淡淡的水渍,像谁哭过的痕迹。徐笙的烧在天亮时退了,只是醒来后,他盯着空荡荡的墙,小声问:“哥,浮梦姐姐呢?她是不是走了?”

徐牧摸了摸他的头,没说话。他把那些废铁收进木盒,埋在后院的槐树下,就在那截指骨旁边。埋的时候,他发现土里有支玉簪,正是徐笙枕头边那支,只是簪头的桃花已经变得黯淡,像褪了色的回忆。

从那以后,徐牧总爱在口袋里装块最小的铜镜碎片。碎片的边缘被他磨得光滑,偶尔在阳光下照一照,能看见自己的脸——左眼的眼角,不知何时多了颗小小的红痣,像滴凝固的血,和记忆里左丘浮梦眼角的那颗,一模一样。

有天夜里,他加班到很晚,对着电脑屏幕打哈欠时,口袋里的碎片突然发烫。他掏出来看,碎片里竟映出片湖水,湖边站着个穿襦裙的姑娘,正对着他笑,眼角的红痣亮得像星。

“今天的月色很好。”姑娘的声音从碎片里传来,轻得像叹息。

徐牧对着碎片笑了笑:“是啊,比当年你沉湖那天,好多了。”

碎片里的姑娘愣了愣,接着笑出了声,像风吹过一串银铃。湖水开始泛起涟漪,她的身影渐渐淡去,最后只留下句:“明天……还能陪我说说话吗?”

徐牧握紧发烫的碎片,对着空荡的办公室轻声说:“好啊。”

窗外的月光落在他脸上,左眼的红痣在光里闪了闪,像有人在说,八十年的孤单,终于等到了一句“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