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野车的轮胎碾过最后一道泥泞车辙时,底盘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陈默拧灭引擎,车载电台里只剩下电流的滋滋声,像某种生物临终前的喘息。窗外是浓得化不开的墨绿色,阔叶林的枝叶在车顶交错,将正午的阳光切割成零碎的光斑,洒在副驾驶座林薇摊开的地图上。
“坐标没错,”林薇的指尖划过地图上一个用红笔圈出的叉,“‘向阳孤儿院’,1968年登记在册,1983年突然从档案里消失,连带三十七个孩子和五名教职工。”她的声音带着地质勘探队员特有的冷静,但指腹摩挲着地图上“消失”二字时,还是不易察觉地顿了顿。
后排的阿美探身向前,鼻尖几乎碰到车窗玻璃,瞳孔因兴奋而微微放大:“队长,你说王教授会不会找到什么宝贝了?他 st ssage 说‘在时间的褶皱里’,听着就像发现了古生物化石或者……”
“或者什么?”坐在阿美旁边的赵磊打断她,嘴角勾起一抹戏谑,“或者被山里的狐狸精叼走了?阿美,你恐怖片看多了。”他晃了晃手里的金属探测器,屏幕上跳动着微弱的蓝光,“这破地方连信号都没有,王教授估计是设备故障迷路了。”
陈默没接话,推开车门。一股混杂着腐叶、湿土和某种淡淡腥气的风灌了进来。他抬头望向密林深处,那里隐约矗立着一栋灰黑色的建筑轮廓,墙体似乎被岁月啃噬得坑洼不平,像一具暴露在荒野的巨大骸骨。
“检查装备,”陈默的声音低沉,“阿美,你负责记录和影像;赵磊,探测器和开山刀;林薇,地质样本采集箱。注意脚下,这带据说有废弃的矿洞。”
四人背上装备包,拨开齐腰高的蕨类植物,向那栋建筑走去。越靠近,空气中的腥气越浓,夹杂着一种类似久未通风的地窖所特有的霉味。阿美忍不住捂住口鼻,却在指缝间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味,像血在暗处氧化的味道。
孤儿院的铁门早已锈蚀成麻花状,轻轻一推就发出“吱呀——”的长鸣,惊起一群栖息在门梁上的蝙蝠。它们扑棱着翅膀冲向天空,翅膀摩擦空气的声音在寂静的山林里显得格外刺耳。
院内荒草丛生,齐膝的野草间散落着破碎的玩具——缺了胳膊的布娃娃、轮子歪斜的小三轮车、掉了漆的铁皮青蛙。一只锈迹斑斑的铁环滚落在台阶旁,似乎刚被某个看不见的孩子滚过。
“看这个。”林薇蹲下身,指着台阶边缘一块凸起的水泥。那里刻着一个歪歪扭扭的数字“7”,笔画生硬,像是用石子匆忙凿上去的。
陈默皱眉,环顾四周。门廊的柱子上、破碎的窗玻璃残片上、甚至草丛里的石块上,都零星分布着这样的数字“7”,大小不一,深浅各异,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7’……”阿美喃喃自语,举起相机拍照,“王教授的失踪会不会和这个数字有关?”
“先进去看看。”陈默压下心头的不安,带头走进主楼。
屋内比外面更加阴森。灰尘在光柱中飞舞,阳光透过破碎的窗玻璃照进来,照亮了满地的杂物——倾倒的课桌椅、撕裂的课本、散落的蜡笔。墙上的黑板报早已褪色,只能辨认出“六一儿童节”的字样,旁边画着的笑脸娃娃,眼睛却被人用黑色蜡笔涂成了两个空洞。
他们穿过走廊,脚步声在空旷的建筑里回荡,仿佛有无数双眼睛从破损的门窗后窥视着他们。二楼的栏杆断了一截,露出黑洞洞的楼梯口,通向地下室。
“声音……”赵磊突然停下脚步,“你们听到了吗?”
众人屏住呼吸。寂静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楼下轻轻刮擦着地面,“沙沙……沙沙……”,像指甲划过粗糙的水泥地。
“是老鼠吧?”阿美下意识地握紧了相机。
陈默没说话,拔出腰间的强光手电,光束刺破黑暗,照向楼梯。楼梯台阶上布满了厚厚的灰尘,却在靠近底部的地方,有几个模糊的、像是被什么东西拖曳过的痕迹。
“下去看看。”陈默深吸一口气,率先踏上楼梯。木板发出“咯吱”的呻吟,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腐朽的骨头上。
越往下走,那股霉味和铁锈味越发浓烈,几乎让人窒息。墙壁上开始出现密集的数字“7”,不再是零星分布,而是像某种壁画一样,层层叠叠地覆盖了整个墙面,有些地方的水泥甚至被抠出了深深的凹痕。
地下室的铁门赫然出现在眼前。那是一扇厚重的铁皮门,边缘焊着粗大的铆钉,上面布满了锈迹和划痕。而在铁门中央,用某种暗红色的物质——看起来像干涸的血液——写着四个扭曲的大字:喂养第七个
赵磊用探测器贴近铁门,屏幕上的蓝光骤然暴涨,发出刺耳的警报声。“队长,门后面有强烈的能量反应!”他的脸色有些发白,“不是金属,像是……生物?”
陈默示意他安静,将耳朵贴在铁门上。门后的“沙沙”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低沉的、如同无数虫子蠕动的“悉悉索索”声,还夹杂着一种奇怪的湿软摩擦声,像有人在用力咀嚼什么东西。
“王教授可能在里面。”林薇的声音有些发颤,她紧了紧背上的采集箱,“我们得打开门。”
铁门没有锁,只有一个生锈的搭扣。陈默握住搭扣,触手一片冰凉,仿佛握住了一块寒冰。他用力一拉,搭扣“咔哒”一声断开,铁门在他的推动下,发出“嘎吱嘎吱”的巨响,缓缓向内侧滑开。
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气味扑面而来——那是腐烂的肉味、浓重的霉味和强烈的铁锈味混合在一起的味道,像一个存放了百年的腐尸窖。阿美忍不住弯下腰干呕起来,赵磊也捂住口鼻,脸色铁青。
陈默强忍着不适,将手电光束探入地下室。
地下室比楼上更加宽敞,却也更加黑暗。天花板很低,裸露的水泥梁柱上挂着蛛网和不知名的黑色絮状物。地面坑坑洼洼,积着一滩滩墨绿色的污水,污水中漂浮着不明的白色碎块。
而在地下室的中央,赫然矗立着一个巨大的铁笼。
那铁笼由儿臂粗的铁条焊接而成,锈迹斑斑,底部固定在地面的水泥里。笼子里没有光,手电的光束照进去,只能看到一团模糊的、不断蠕动的东西。
“那是什么?”阿美举着相机,镜头因颤抖而无法对焦。
陈默慢慢走近铁笼,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他看清了——笼子里是一团巨大的、粉红色的“肉团”。那肉团没有固定的形状,表面覆盖着湿润的粘膜,像一块巨大的、正在呼吸的内脏。肉团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孔,那些小孔一张一合,仿佛无数张小嘴在无声地喘息。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肉团表面还镶嵌着许多浑浊的、没有焦点的眼睛,此刻正齐刷刷地转向他们,透着一种非人的、冰冷的注视。
“它……它在看我们……”赵磊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恐惧。
就在这时,肉团上传来一阵“咕噜噜”的声响,像是肚子饿的声音。紧接着,一个模糊的、带着水汽的声音响了起来,那声音像是从无数个喉咙里同时发出的,含混不清,却又带着一种诡异的模仿力:
“……饿……”